姬洛抓错了重点,有些吃味,师昂闻言很快反应过来。
窘迫没有,倒是有两分愣神,沉默了半晌,他才淡淡开口:“幼年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否定自己,因为无论我做什么,母亲都很少给予赞许和嘉奖,可我立志成为下一任阁主,于是费尽心思做了很多事来证明自己……”师昂回头瞥了一眼,“想起来有些可笑,当初我离家出走奔赴滇南,最初的目的是想灭亡天都教,我知道如果我一旦做到了,阁中乃至天下,包括父亲母亲,没有人敢再质疑我的资格。”
姬洛好奇:“那又是什么迫使你改变了主意?”
师昂摇摇头:“大道至善,天下没有纯粹的恶。”
石道凿进山中,但并不长,两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走到尽头,尽头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个用来练功的石室。
唯一的特色是四壁凹凸不平,有意斧凿而成,姬洛拿剑柄在石台上一磕,响声浑厚饱满,闭目听闻,仿佛在山中雾气弥漫的空谷入定。
“竟然还有失传的广陵散。”石壁上刻着曲谱,姬洛走了一圈,指着其中一首道。
少年四处溜达时,师昂正在挨个儿翻找东西,听见声音,头也没抬:“这是残谱。嵇中散赴死前刑台一曲,请愿的三千太学生中不乏有善音律者,强记词谱拼凑,不过……仍旧不全。”
“嗯。”姬洛应和,继续细观。
两人又皆沉默,室内一时静得让人发慌。姬洛对音律了解甚少,别说高见了,连拙见也没有,因而多是走马观花瞧看有无异样之处,这会子没有了问话,师昂便自己起了个话头:“你曾经应该很少饮酒,所以我今夜才煮了茶。”
姬洛问:“怎么说?”
师昂呵呵一笑:“你姓姬,让我想起了周天子颁布的《酒诰》。”
《酒诰》乃《尚书》中周公旦的名篇,其实是一段禁酒令,师昂自幼研习各类经典,几乎能做到张口吟来:“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注1)”
这段话大致是说,喝酒误事,酗酒乱国,上苍惩处凡人,皆是因酒后乱德行,除了祭祀,皆不许饮酒。
“我姓姬,却又不姓姬。”虽然师昂这段子讲来并不可笑,但姬洛还是笑了,腹中打鼓:若是师昂知他这姓名乃指天地所得,不知该作何感想。
师昂愣了一下,继续把话说完:“我看你谈吐不凡,见识不是一般乡野村夫可比,还以为你是出自中原哪户豪族。周公旦此篇所言,凡姬氏子孙,不得酗酒,所以才推测你乃是因承祖制而不饮。”
姬洛摇头,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敢随意承祖制,万一承到了别家可不大好:“只是习惯,约莫失忆以前就不怎么碰,所以偏爱饮茶。”
“不喝酒的人少了一种豪气,但多了一种灵气,我也不喝酒,所以看得出来。”在哀牢山时,两人处境各有尴尬,此刻难得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师昂语气轻松了不少,“姬洛,你相信一见如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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