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國公世子一向是這個脾性,你又不是不曉得……算了,我給禮部寫一封信,請他們再看一看你大哥寫的詩賦。」
作為清流大佬,許閣老也是在禮部插得有人的,同樣可以在定性問題上與閆黨對撕;文字這種東西理解不一,水平到了一定境界怎麼解釋都有道理,只要周至成沒有蠢到在詩賦中寫「燕逆當誅」、「天滅老四」,清流都可以設法給他挽回一二;全身而退不好說,至少屁股能保住。
自己的這個親戚,總不能真蠢到這個地步……吧?
最妙的是,閆東樓也就罷了,單以穆國公世子的文學水平,絕對沒有法子在這樣的高端局裡插嘴。只要能擺脫了這個撒歡的瘋批,那事態不就回到了許閣老如魚得水的舒適區,四兩撥千斤的鬥爭局了麼?
許閣老揣摩一回,覺得謀劃毫無問題,心情也好了些許,格外多問了一句:
「還有什麼沒有?」
周至中喜出望外,趕緊磕頭:「謝表舅舅搭救!表舅舅的恩德,我家感激不盡……只是,兄長還托我求表舅舅一件事——穆國公世子太過無禮,就算不能回駁,也該設法洗刷他那些胡言亂語的誣賴。我大哥受了委屈還不算什麼,但口口聲聲指著友邦詈罵,卻無異於是給朝廷潑髒水,很該洗清才是。」
許閣老微微點頭,本欲隨口答允,但聽到最後一句聲淚俱下的懇求,卻不由心頭一沉,低頭直直盯住了匍匐在地的怨種親戚!
等等,此人人入門到現在,已經有意無意提了幾次「倭國」了吧?
上門求人伏低做小的區區七品官,不先可憐可憐自己即將與廷杖親密接觸的臀部;居然可憐起家裡有銀礦的倭國了?
我們家什麼時候出了這種胸懷天下的聖人?我怎麼不知道呢?!
你們這到底是關係捏?我怎麼看著不大正常啊!
許閣老面上不動聲色,胸中卻是驚濤駭浪;他凝視自己這怨種親戚片刻,緩緩開口:
「說起來,給事中是言官,有糾劾朝廷風紀的職責。你大哥的同僚就沒有幫著說兩句話?」
周至中不明所以,憤憤不平:「表舅舅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最是個欺軟怕硬的牆頭草,哪裡敢惹閆東樓和那國公世子!姓穆的罵得——罵得那麼髒,他們還笑呢……」
聞聽此言,許閣老表情一僵,剎那間差點背過氣去!
大安朝的言官是「欺軟怕硬牆頭草」?國朝舊制,言官風聞奏事預聞機務,官職雖低氣焰卻高,號稱「瘋狗」,這群貨色大概也就是在高祖太宗的鐵拳下安靜過那麼幾十年,後十幾任皇帝以來他們從六部尚書噴到內閣閣老,什麼時候怕過上面的大佬?他許少湖自己就被口水洗臉十餘次,怎麼不知道言官有欺軟怕硬的愛好呢!
說實話,以這群言官無風三尺浪的瘋狗做派,怎麼容得勛貴上門欺侮自己的同僚?就算拳腳上一時居於下方,不敢當面與世子討回公道,日後也該奮起反擊,用摺子把國公府噴個滿面開花。能這般坦然圍觀,除非——除非這同僚本就人憎鬼嫌,連狗路過都要唾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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