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賠笑半晌總算借到幾個錢,夠買一斛最便宜的粟米。
回家的路上,他見路邊的野菜長得鮮嫩,便打算摘兩把帶回家去。
剛采了一籃子,嘚噔的馬蹄聲與清脆悅耳的檐鈴叮咚聲隨風傳來,不遠處緩馳而來一輛四轅馬車,裁雲璧錦,羽帳珠簾,一個玉裹金妝的小公子從這曳曳搖搖的飛霧流霞中走出來。
小公子見他挖野菜,心生好奇,拽了拽身邊男子的衣袍,指著他似乎是問了什麼,男子的微笑溫柔慈愛,將他抱起。
不多時,便有個面白無須、聲氣細柔的男人過來,用一錢金子買下了野菜。
他說用不著這麼多,幾個銅錢就夠了,對方卻說沒帶零散銅錢,多的就算是賞他了,收著便是。
他揖身謝過,低頭看著那一小塊碎金子放在他被綠草汁染成斑駁的手心,發呆。
什麼叫……賞?
他可是世家子啊。
兩年後。
盧敬錫費盡周折地進了國子監。
有時夜深夢裡,他會夢見父親臨終時的模樣。
臨終前一年,父親越來越虛弱,從還能自己坐起身小半刻,到必須由他在一旁扶著,對鏡整理儒生的衣冠,要清朗、端正、潔淨。
有一日,他服侍父親吃藥。
父親突然嘔吐,橙黃棕褐的藥液在銅盆里,混雜幾綹粘稠血絲,像一塊帶血的鏽斑。
然後父親從臉盆中抬起頭來,枯黃瘦縞的面容上浮現出兩坨病態的紅,笑了笑。
他的父親是個性情溫和、善於忍耐的男人,平日裡也總把笑掛在臉上,可這樣的笑也不多見,通常在忍耐時,他才會用這樣的笑來掩飾。
就在那天,他想,父親應該是極為痛苦吧。
只是因為生病折磨而痛苦嗎?
還是因為父親終其一生,都無法報答心中抱負?
盧敬錫沒有過問。
父親還對他說,要是一朝一日,王師北上,收服故地,他想被葬回祖墳,同他的父母、祖父母在一塊兒。
盧敬錫一直記得。
國子監是當今聖上所設,權貴子弟的雲集之地,大梁的心腹所有。
只要他順利畢業,結業考試能評中甲或乙等,他就可以得到一個官位,說不定有一天他可以送父親回到北方的家鄉。
在國子監,盧敬錫再一次見到了懷雍。
開學第一天,這第一批三百國子監學生們有如朝會,按照家世中三槐九棘的高低順序階次列位,倘若家世相當,再按照入學考核的成績順序來排。
懷雍在最上首,他在最下首。
聽說陛下會為了他心愛的養子親自出席,盧敬錫聽說不少人為了能在陛下面前露個臉而花錢從常侍謁者那裡買一個更高的站位,只為了萬分之一得見天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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