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它這種依照程序運行的人造物不同，人類本質上是一種動物，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但何厭的行為沒有一點主動求生的意思。

過度沉迷研究，偶爾莫名其妙地長時間發呆，不積極尋找下一個暫住點，它催一下她動一下，還要對它發脾氣……

現在被提醒了會暴露，還是要回來，並且毫不掩飾地在客廳摘眼罩、脫機械腿。

主人她根本沒有求生欲啊！

她只是不想主動尋死，實際上在期待著被發現，被捉住，由他人來幫助她尋死？

怪不得，怪不得主人這麼反常，花了一半的存款幫01買身體。

它從前說過那麼多遍，主人從來沒鬆口答應。

明明沒有人比它更清楚主人有多麼抗拒人造生命，它怎麼會光顧著高興，而忽略了這麼重要的預警呢？

01突然很難過，它不知道這種幾乎要窒息的、短路般的難受能不能被稱為難過，也分不清這種難過是程序預先設定的結果，還是它自己本能反應而產生的情緒。

「主人，01的第一準則是保護您不受傷害，對嗎？」

何厭聽到01沒頭沒腦的問句，煩躁地扯掉最後一條穿戴繩，把機械腿蹬到一邊，抬起黑而尖的眼睛，翻了個白眼。

「不然呢？你想怎樣？」

「那就好，」01說，人性化地鬆了一口氣，「01不想怎麼樣，01隻是想保護主人。」

何厭嘖了一聲，伸手從小藥箱裡掏出消毒水、收斂液、復原液和生物繃帶。

雖然何厭本人瞧不起改造技術，但有一說一，生物科學的蓬勃發展確實造福大眾，生產出相當多的低價好物。

比如何厭正在使用的可以加速傷口癒合的復原液和自帶無菌敷料效果的生物繃帶，都是生物科學用於民生的結果。

「您好，您訂購的貨物已送達，請簽收。」

何厭彎腰卷繃帶時，門鎖發來了送貨員的視頻影像。

何厭動作一頓，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劃出操控界面，準備開門讓送貨員進來。

然而，她的手指在半空中的投屏界面點了十幾下，大門仍然毫無反應，門外的送貨員卻自己點了點頭，嘴唇張合數下，放下貨物，就轉身離開了。

何厭瞬間就明白過來是誰在搗鬼，她氣得抓起身邊的消毒液，直接往自己手上的手環砸。

「你長本事了是吧？我給你提高自主權就是為了讓你轉過頭來對付我嗎？還敢控制我的手環！你他媽是不是想死啊！」

「啊？有本事關房間信號，開隔音帶，怎麼沒本事自己單幹？」

「你他媽怎麼不自己生了自己呢？少來管你媽我！」

01一言不發，這種程度的辱罵對它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而且，它又不是敏感脆弱心比天高的人類，才不會因為何厭的話而生氣。

更何況何厭有活力罵它，對著它生氣，總比她暗戳戳尋死，想要拋下它好得多。

01想，甚至還有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