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漆安撫地輕揉他脊骨:「有點難過麼?」
高驪嗚了一聲,頭埋得更低了:「不是有點,是很難過,心裡堵得慌。要是在從前,心裡難受,那就去塞上跑一趟馬,生氣了便去找人過來單挑,拳頭說話最好解決了,可是現在這樣子,我聽著唐維細數著那些雪利銀帳單上的死者情況,心裡像被捅了幾個窟窿一樣,血也好,呼吸也罷,全都堵得吐不出來。」
謝漆抬手輕揉他後頸,正常人就該是這樣的反應,苦其死者,悲其淒涼,上位者更甚,不能共情於民,談何為天下之臣君。
高驪抱著他絮絮著說了許久,又低頭去看他:「謝漆,你呢?你心裡會不會很難受?」
謝漆有些出神地看著他眼睛,抬手拂去了他眼角的淚珠,不知為何忽然很羨慕他。
他獨善其身太久了,好似從記事起便一直在苦於立一身,稍微有些能力之後,最多也只是儘可能地庇護身邊重要的人。高驪從前駐紮北境,現在紮根廟堂,他的感情似乎一直是無疆的,大開大合,直來往去。他卻和他相反,謹小慎微習慣了,到此時被直白地問一句,想要敞開心扉地回答出來,竟也覺得艱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霜刃閣刀下削出來的良心未泯,還是早已被同化了的虛偽至極偽善。
他點點頭,遲疑地輕聲道:「心中覺悲涼。」
高驪兩手搓了搓他的臉,低頭和他額頭相貼,悶悶地說起過去他在北境中看見的難以忘懷的逝者:「我上次看到這麼多走投無路而死的人,還是在好幾年前的冬天,村莊裡糧食不夠,老人先斷食,硬是要把口糧留給下面的人,那年我的駐軍糧,不知道是幾人省出來的。好不容易捱到春天,村莊裡卻還是屍橫遍野。我們在那裡窮山惡水也就算了,長洛這樣的好地方,怎麼也那麼多悽慘的倒霉人。」
謝漆貼著他,近乎貪婪地聽他說話,好像多聽到一分他對其他人的同情,自己便也是曾被眷顧的那一員。
高驪說著便想到了何家,皺起眉生起氣來,低聲地罵起那何家,可他對國中的世家盤根交錯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他極其不明白本源:「他們都是百年世家了,金山銀山用不完,為什麼還要用這樣苛刻的法子去壓榨他們?國庫甚至都沒有什麼東西,天下的口糧都進了他們的口袋,他們還不滿足?」
謝漆安靜地聽他質問和生氣,泡到水開始微冷都沒意識到。
最後兩人只是草草地背著身在已經冷掉的水裡沐浴過,起身換上新衣服便結伴回天澤宮。
是夜高驪仍然緊緊地抱著他,只是隔了一天卻有滿腹說不完的話,低沉的吐息不停噴灑在他的耳邊,謝漆甚至都不用應答,只需這樣聽他自問自答,便感覺長洛的冬夜不復清冷。
謝漆在閉上眼睛入夢的時候,心中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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