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祁繡春無數次想起這個比喻,以至於轉了行,在黃金白銀上下刀的時候都帶著面對壁畫的虔誠。
年輕的祁繡春跟著師父苦修一般坐在石窟里,一毫一寸地,拿著筆、刷、針管和其他工具「治療」這些壁畫和塑像。昏暗的光下,她先吹去壁畫表面的浮塵,然後用針管小心地注射粘接劑,手要穩心要細,藥水一滴一滴進入牆面,須得兼顧速度和用量。接下來就是回填顏料層、滾壓......文物修復是慢工出細活,有的時候屏著呼吸修了十天半個月,直起腰來一看,也只忙完了一面牆。
她和師父休息的時候,師父也會閒聊:「這個壁畫、人物塑像都是這樣,它就是不會說話,實際它也有生命力,它生命也是有限的,它的生命權現在就在你手裡掌握著,你要把它修好它就多活兩年。修復大師李雲鶴言」
祁繡春知道師父是怕她和之前一些吃不了苦的人一樣,在這耗上幾年,覺得不如考古組的人做學問神氣,也不如美術組的人臨摹壁畫有成就感,然後就跑走不幹了。祁繡春和他們正相反,不知為什麼,看殘損的壁畫在自己手下恢復生命要比站在遠處描摹它們更令她安心。
她也在工作中鬧出過笑話。原先在老家每個月來月經的時候,父親是絕不允許她跟著去廟裡的。祁繡春母親走得早,她十三歲來初潮,家裡沒人上心,她那天跟著父親去工作,被父親的工友看見她褲子上染了血,告訴了父親。
父親把她帶回家,先是後背打了兩巴掌:「渾女子!傻的一點事都不通!身上來了還不走,在那裡待著招晦氣!」然後就把祁繡春扔給了她奶奶。奶奶帶著她洗了身子換了衣服,戳著腦門教導:「女人來事身上髒,以後這樣可不能再跟著你爹去,小心菩薩怪罪,就要懲罰你爹和咱們家了,還有你!」
祁繡春本來就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知道身下一直在流血,又被責罵恐嚇一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身的汗,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夢見牛頭馬面要捉她下油鍋。
進石窟工作的頭一個月,祁繡春來月經了,師父到底是個男人,她不好開口說,捂著肚子站在石窟門口不肯進去:「師父,我身上......」
師父一開始沒明白,只當她病了,還說你不舒服啊?那你今天就回去歇著吧,走吧走吧。
祁繡春回宿舍一待就是五天,師父還以為她得了什麼大病,專程去看她,可見她擼著袖子蹲在那洗衣服,面色紅潤動作敏捷,誤以為她學了幾天嫌這工作枯燥勞累,找藉口偷懶,語重心長地教育祁繡春一番。
祁繡春也急了,說自己也著急回去,但是身上不乾淨,就是不行。
師父有點明白了,可是祁繡春打死也不和他聊,他只好找個女前輩幫忙,找的正是龔老師。龔老師聽祁繡春說完,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傻孩子,那照你這麼說,咱們所的女同志每個月都應該輪流在屋子裡待著,千萬不能得罪菩薩,你看其他人有這樣的嗎?又有因為來月經進石窟被菩薩怪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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