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朝那紫苞紅焰、艷而不俗的辛夷花看上一眼,道:「『膩如玉指塗朱粉,光似金刀剪紫霞。』想不到,江元兄弟中意這般嬌態的『女郎花。』」
王宗意有所指,半似取笑,阿元橫去一眼:「王公子這就有所不知了。辛夷花蕾,辛溫氣浮,功專入肺,解散風熱。我前些日子染了風寒,送滾茶飲一些,最合用了。」
阿元一邊說著,一邊將辛夷花蕾取出,丟在茶杯里,又大咧咧越到王宗面前,拎起釉色細膩的白瓷壺,朝茶杯中沖水。
阿元眉眼不笑,唇角微勾:「我還以為王公子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呢。《九歌湘夫人》中曾言:『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既是藥房……」
阿元正絮絮而言,竊竊而喜,卻見楚青鸞眼皮一抬,沒好氣給了她一個白眼,恨鐵不成鋼似的壓低聲道:「此藥房非彼藥房。這藥字,指的是用來點飾房室的白芷。」
阿元頓時語塞,一時間沒得找補,悶頭喝了一口辛夷茶,才道:「我們這做藥材買賣的,的確與屈原先生的香草辭賦,搭不上,配不起。」
小談促狹而笑,笑了片刻,又似想及什麼,垂下頭去。
阿元見了,問道:「怎麼了?」
小談扒住阿元耳朵,孩子氣地說:「我想起來了,這辛夷尖尖的,像筆頭,外頭也叫它『木筆』。爺爺他,也喜歡這花。」
阿元聞之,揉揉小談的頭髮,又擔心王宗看出什麼端倪,忙起身道:「孩子坐膩味了,我帶他出去逛逛。」
楚青鸞也忙起身道:「我也去。」
孟章見王宗漆扇一收,似乎也要起身,卻聽江玄開聲道:「我便不去了。坐著同王兄賞賞庭院之景,品品早春之茶,靜些。王兄,可好?」
王宗一灑手,漆扇自合轉開,他的臉在百支細扇骨間錯落而生,錯落而隱:「好。自然是好。你我二人,都喜靜。」
三人起身離去。
王宗一雙眼隱在扇後,睫毛輕撲,像一隻翩躚欲停的鳳蝶,落在深竹影里。
阿元似有所感,兀地一個回頭,正撞上那雙眼睛,眈眈如狼,靜憩不動。阿元裝得極平靜,折回身子與目光,步履緩正慢行。她知道這種眼色意味著什麼,山野叢林多少動物便是這樣的神色,是試探、是警惕、是等待,她的背影越鎮定自若,身後的猛獸便越不敢撲上來。
阿元三人往僻靜處走去,不多時,便聽見嚶嚶哭聲,似是女子。楚青鸞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談和阿元便駐足不動。
「嗚嗚嗚,蔣姐姐,這可怎麼辦,這招待賓客的杯碟,我可賠不起啊……」
「噓!砸壞就砸壞了,誰知道是咱們砸的。這次為了招待這麼些人,百劍山莊臨時撥了我們一十六個姐妹救急。來這山野地里也才半個月呢。咱們就推說是他們山莊裡那些老奴僕砸的,不干咱們的事!」
楚青鸞與阿元聽見這兩個丫頭的言語,眼光俱是一動,對視片刻,互相點了點頭。
阿元從月門洞後折出身來,裝作失路不知的樣子,朝那兩個丫頭走去:「勞駕,這試劍場往哪裡走?」
個子稍高的丫頭忙往前站了站,踩住腳下的碎瓷片:「貴客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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