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叫胡珈名字的那位卻不打算就此停止,依然望著那早已不見的人影唏噓,「絕對沒錯,他剛才回了下頭,被我看到了,那眉眼嘴巴,我不會認錯。」
他人還要反駁,陳蒼先走過去拍了那人的肩膀,「先下山吧,雨大了。」
她聲音不大,語氣輕緩,大家聽了卻不再爭執,魚貫朝山下走去。
***
和舊友們告別後,陳蒼叫了輛計程車,上了車她才發覺自己的鞋子已經完全濕透了,於是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腳趾,沖司機道,「去人民公園。」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去公園了,老年人還多一些,」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陳蒼一眼,眼中含著明顯的審視意味,「年輕人都喜歡去健身房,還有玩什麼劇本殺。」
陳蒼笑笑沒有做聲,看啟動的車子在窗前濺出一簇水花。
行駛途中雨已經停了,太陽卻還沒出來,藏在烏雲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車子在紅燈前停下,司機已經準備接下一單客人,漫不經心對陳蒼道,「喏,還有兩個路口就到了,現在不比以前,以前這片地方多熱鬧啊,又是公園又是藝術學院,現在學校也遷到郊外了。」
陳蒼的腦袋本來抵著車窗,可太陽忽然從雲層中掙脫,明晃晃的光直射下來,灼痛她的眼睛,她於是向里靠了靠,把頭偏向另一側。
「家屬院也準備拆遷了,不拆不行啊,門口這麼黑洞洞的一棟樓,多影響市容市貌......」
陳蒼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和它見面,家屬院的圍牆已經拆除了,從她這個方向,能清楚看到那座被煙燻黑了的小樓。當然最嚴重的的是六樓那一戶,兩個朝西的窗戶早已變成光禿禿的黑框,像兩張巨幅的遺像。
陳蒼自然是看不到裡面的,不過她還記得,離窗戶不到兩米,便是那架她熟悉的長江牌鋼琴。鋼琴是貼牆放的,牆上貼滿了胡遠航的學生獲獎的照片,最中間那一張自然是雲暮的,他穿著白襯衫,外套正裝,靦腆地微笑著,脖子上掛著一枚金燦燦的獎牌。
可陳蒼腦海中卻忽的冒出另一幅畫面,胡遠航在雲暮的照片旁邊挪出一個空位,背手笑著,下頜被夕陽的光勾勒出一條金色的弧線。
「本來說要粉刷的,可是這樓里其他人都陸續搬走了,所以也就作罷了,也是,燒死人了,還不是一個,誰不嫌晦氣。」司機看著烏黑的樓宇又說了一句。
陳蒼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她的思緒游離到那最後一天。她上完課,裝好書本和胡遠航鞠躬道別後,便開門下樓,走出幾步,胡珈從屋裡追出來,他好像剛睡醒,一邊叫她一邊揉眼睛,「姐姐,陪我看完西遊記再走吧,今天晚上觀音菩薩就來五莊觀救他們了。」
陳蒼想說什麼,透過門縫看到胡遠航朝她這邊望過來,便對胡珈笑笑,「你爸說你也要開始練琴了,以後可不能再這麼瞎玩了,回去吧。」
說完將拎在手中的帆布包挎到肩頭,轉身朝樓下走,轉了一個彎,又被胡珈叫住。
小男孩已經走出門,趴在樓梯扶手上,眼睛彎起來像兩條小橋。他沒說話,就這麼沖陳蒼笑,趿拉著拖鞋的腳一前一後地晃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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