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一時許,藝術學院家屬院一號樓六層西戶突發火災,受火面積約為一百一十平米,屋內四人被發現時已無生命跡象。據初步調查顯示,該起火災的起火點位於該屋客廳西側神龕處,起火原因為酥油鬥燭引燃神龕及周圍可燃物所致。」
陳蒼緩慢地吞下嘴裡的麵包,起身呆立了兩分鐘後,走到媽媽的房間,打開梳妝檯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墨綠色緞面的首飾盒。
她盯著它看了片刻,卻始終沒有勇氣打開,於是把盒子重新塞回抽屜,慢慢走出房間。
她一直走到了院子裡。雨很大,陳蒼站在雨棚下,聽雨水在頭頂砸出巨大的轟鳴聲,忽然覺得有些眩暈。
旁邊的婆婆也走了出來,扭頭看向陳蒼,沖她點頭笑了笑。陳蒼避開那雙眼,目光順著婆婆身後的屋門溜進漆黑的房間裡面。
一月前,那間屋子也起了一場火,雖然被即時撲滅了,但家具、牆皮卻無一倖免,通通被一層難以褪去的黑灰覆蓋。起火點最終被確定為屋門口的神龕。據判斷,是風將放在旁邊的黃表紙吹到了未滅的香燭上,最終引發了一場火災。
後來有很多鄰居去找街道辦投訴,說婆婆常年不滅的神龕是個極大的安全隱患,要求街道辦派人來處理此事。可是當工作人員來到婆婆家裡,剛剛說明來意,就那被瘋老太婆用一把生鏽的菜刀驅出屋子。
陳蒼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婆婆鬢髮凌亂地站在門口,將手裡的菜刀高高舉起,低聲用方言咒罵著,語速快得幾乎沒人能聽得明白。
陳蒼卻聽清楚了,因為,她經常聽她自言自語叨念那幾句話。
「要下地獄的,他們在下面等了我這麼多年,一定著急了......地獄裡的小鬼,會剜我的心挖我的眼,會把我剝皮分食......我......我害怕......」
一陣風斜掃過來,將冰冷的雨絲帶進陳蒼的領口。她打了個寒噤,目光一動,看到婆婆還在望著自己,兩片嘴唇輕輕蠕動著,將那詛咒一個字一個字投射到她身上。
她逃也似地轉身回房,用力關上屋門,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順著門板一點點滑落到地上。
牆上時鐘適時地「鐺」的一響,陳蒼身子一緊,竟將它聽成琴音,於是抬頭望向對面那架彈了六年的鋼琴。
琴身光滑油亮,映出她僵白的臉,她如今俯趴在地上,就像一條一生都無法直立行走的蟲豸。
琴面上接二連三浮現出四個人影,正是在昨晚那場火災中逝去的幾人:胡遠航坐在琴凳上練琴,胡珈在外婆的監督下悻悻收拾著地上散落的玩具,而他的媽媽朱丹丹一邊哼著歌,一邊在胡家客廳的飄窗處插花。
這就是她常在胡家看到的景象,現在,他們雖然被大火毀滅殆盡,卻化成一叢叢陰暗的影子,盤踞在她的心底。而她的餘生,也在那一刻被過早地定格,因為她從那個瘋癲的老太婆身上望穿了自己的一生,從而知道自己將永遠無法從這些陰影中遁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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