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蒼慢慢站直身子,呆立了幾分鐘後,輕聲道,「媽媽,家裡沒有洗滌精了,我去樓下的超市買一瓶。」
呂玫嗯了一聲,存了好久的淚終於奪眶而出,瞬間爬滿面龐。
***
陳蒼走進臥室,來到梳妝檯前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隻密封袋。透明袋子裡,數張銀行卡壓在一本暗紅色的戶口簿上,看起來五彩繽紛。最上面擱著她的身份證,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如沐春風,陳蒼卻覺得刺眼,因為不知此生是否還會再有那樣的笑容。
她將密封袋塞進挎包里,想著是否還要帶幾件常穿的內外衣物,卻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拎包走到玄關,換上不久前剛脫下的鞋子。
客廳里,呂玫站得筆直,手下還壓著那摞濃油赤醬的盤子。陳蒼盯著那背影看了一會兒,狠下心,轉身拉門出去,沒有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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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和銀杏的葉子被風卷了一地,每踩上一腳,便發出刺耳的爆裂聲。
陳蒼行色匆匆,沒有留意到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串腳步聲,等到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小區南面一爿草木蕭疏的花園,看那人的影子從後方流溢出來,覆上她的鞋面。
周圍野草漫長至半人多高,幾處仿西式人物的石雕掩映其中,露出被月光染得煞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睛。陳蒼站住,屏著氣息回頭,目光一點一點向上,爬上那人的臉。
在看清楚他的面龐時,她的呼吸驟然一頓,目光卻再也無法從他清雋的五官上移開。
他的樣子沒變,長眉秀挺,雙眼明亮,嘴唇飽滿。尤其那凝在眉頭的一點稚氣,這麼多年都未化去,只是被歲月沖刷,多了些許倔強。
「胡瓜。」
叫出這個名字,陳蒼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恍惚:她最後一次見他時,他躺在水晶棺中,面容雖然尚算安詳,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鮮活,她覺得他被修容過的五官像是被封印在一張紙中,彩墨用得多了,有些洇,散出不易察覺的毛邊。
陳蒼打了個激靈,身子像通電般哆嗦著,指著那人影喃喃,「你不是胡瓜,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不會再長大了。」
「姐姐,」那人像以前那般親昵地喚她,朝前走近一步,「那晚我忍著睡意,一直等到家人都睡著了,才偷偷溜下床,在客廳的神龕前點燃了香燭。神龕很高,我踩在凳子上才夠得著,下來時,不小心把蠟燭推倒,燒著了旁邊的黃表紙。窗戶開著,燃起來的紙被風一吹,飄得滿屋都是,有的落在沙發上,有的落在窗簾旁,火苗竄起來,剛開始還只是星星點點的,可不會兒,就變成了一蓬一蓬的火光。」
陳蒼的思緒被他的話牽引著飄向那兩個黑洞洞的窗,徘徊不定,忽遠忽近。
他繼續說。
「我怕被爸爸罵,不敢叫醒他們,自己去廁所接了水,想把火壓下來。可是那火燒得真快啊,我潑了兩桶水,再出來時,火苗已經竄到了天花板,生出黑煙,把我熏得喘不過氣。」
「爸爸媽媽和外婆也被煙嗆醒了。媽媽衝出來把我護在懷裡,爸爸報了火警後,一次次去接水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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