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她在單元門的可視監控里喊皓淮的時候,皓淮差點沒認出來這個假小子。
叮鐺捂著自己的板寸,語氣兇惡地催促皓淮開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作風。
不過叮鐺踏進他家門之後,就一直不肯抬頭,永遠都是氣鼓鼓地瞪著自己的作業本,從上午做到晚上。
打破這個僵局的,就是皓淮那個酒量極差,又被拉去應酬的老爸。
皓淮老爸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屋子,被皓淮媽媽發現居然丟了一隻皮鞋,還沒來得及訓斥丈夫,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就在客廳中央給三個人表演了一段春晚著名節目探戈舞。
在他自己給自己唱的滑稽伴奏里,皓淮媽媽臉色越來越鐵青,叮鐺卻終於抬起了自己的腦袋,一邊忍一邊笑。
皓淮沒覺得自己爸爸有什麼丟人的地方,他的年紀早就知道媽媽總想從叮鐺那獲得優越的心態,所以自己就更加沒有那種無所謂的虛榮。相反地,看到叮鐺終於高興起來,他也覺得放鬆。
他不知道叮鐺因為臉型沒有頭髮修飾的苦惱,也不知道她每天琢磨什麼消除嬰兒肥的偏方,他只覺得是一張熟悉而可愛的臉,習慣朝夕相處的臉。
想不到還有風水輪流轉的一天,感覺上一秒叮鐺還在看戲,下一秒叮鐺就用更壞的酒品放飛自我。
皓淮終於追上了叮鐺,高跟確實影響了敏捷如猿猱的醉酒人發揮,她扶在觀景台的欄杆上,藍黑色的海水不斷把雪白的泡沫推涌到石板上,在皎皎月光中形成彎曲成沒有盡頭的奶油痕跡。
「老眼平生空四海,賴有高樓百尺。看浩蕩,千崖秋色。」
叮鐺對著海市蜃樓的南宋,滿臉悲愴地吟出一句詞。
皓淮沒聽過這句,也不知道出處,不過詞人的境遇寫得清清楚楚。他趴在叮鐺身旁的欄杆上,笑起來:「也不至於這麼滄桑吧。」
叮鐺哭喪著臉:「還不夠滄桑嗎?我可是不到三十就成了失業人士。」
「上班是人類的壓迫,不是人類的特權。」皓淮提醒她,「剛才要不是你仗義出手,這個班非要把我直接壓進海里。」
「先不說你,我折騰小半輩子去f大的意義是什麼?」叮鐺自嘲,「我以為能經濟獨立,給我和我媽買房子換城市,送她去更好的醫院……結果是性騷擾和我四年都不到六千的存款嗎?」
見皓淮要說話,叮鐺瞪了他一眼,不給他機會:「你不懂,你從小到大都跟磁鐵一樣。永遠能跑在軌道上的可惡磁懸浮人,跳起來都能拉住接著跑。」
皓淮嘴唇一動,想要辯解,但思索片刻,選擇了沉默。
叮鐺也不再繼續說話,扭過頭,把思緒都扔進深淵一般的海里。
「那你還衝出來幫我?」皓淮打破她的賭氣,「你當時知道我的意思才走開了吧,那種地位的女人惹了肯定沒有好果子。」
叮鐺充耳不聞,連臉都沒有轉過來。
皓淮也不再追問,只是緘默著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披在叮鐺被海風吹得瑟瑟發抖的肩上。
叮鐺還是不動,故意和他拉鋸。
不知道過了多久,皓淮感覺自己的肩頸都被凍得有些發麻。
「很重要嗎?」叮鐺低低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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