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逼仄的、搖晃的、四四方方的。
林安晚的人生再度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的肩胛骨在馬車內撞得很痛,他也感受到了寒冷,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突然很想笑。於是他笑了,在一種極度荒謬的神思中,他笑得像個孩子。他想這一天究竟是因為他急功近利而導致,還是註定的不可避免。兀地他又想起隋瑛這段日子對他的百般阻攔,倘若他竟已預料至此,而此刻他又該是什麼心情?
他該有多麼傷心?
想到這裡,林清哭了。他哭得很傷心,啜泣不停。於是當荀慮把他從馬車上架下來時,腹誹這看似膽大的也不過如此,竟害怕得跟個娘兒們似的哭哭啼啼。他覺得這人沒有尊嚴可言,他不明白倪允斟看中了他什麼。
可林清不在乎了,昨日此時,他站在兵部衙門最為神聖的籤押房裡,是大寧朝兵部的最高權力者。而此時此刻,他被錦衣衛架著,衣衫凌亂,雙手綁於身後,站在北鎮撫司的門口。萬千朝臣最為恐懼的地方,他即將朝它走去。
眼淚倏爾止住了,北鎮撫司的衙門口,好似有一股漩渦,將他吸了進去。恐懼和寒冷這時翻江倒海地湧來,他開始害怕了,於是雙腿發軟,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錦衣衛要架住他。
接著便是長長的地道,他聽倪允斟講過這種地方,在陰暗、潮濕的地下,水火不入,充滿瘴疫之氣。囹圄中有一小條窄窗可透進些許日光。當初倪允斟憑藉那道日光看清了師父的笑容以及身上涌動的蛆蟲。
這一刻,林清倒希望關押自己的地方沒有窗。
可很不幸,他被扔進那間牢房時,光線當中的蜉蝣好似受了驚,一股腦兒散開。許是先前關在這裡的人遭遇了太多折磨,地上濡濕的稻草間散發濃郁的血腥氣息,叫他將將張開嘴呼吸,就乾嘔不止。
林清回過頭,只見荀慮森然面孔上露出不屑神情,隨即走上前來,解除了他背後的繩索,這時,又有兩名錦衣衛圍了上來,給他的雙手雙腳帶上鐵鏈鐐銬。
三人出了牢門,鎖上鐵鎖後,荀慮幽幽轉身。
「林大人,能再睡會便睡會罷。」留下這一句,荀慮揚長而去。
寒冷在此刻攫住林清,叫他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站定在牢房中。手銬和腳鏈如此沉重,讓他行動都是困難。他垂首,注視自己已是破皮的鮮紅手腕子,又怔怔地笑了出來。
二十年,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二十年,林清最終還是變成了林安晚。
是哪一刻叫人察覺的?他已是處處小心,可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
他迫使自己用思考來戰勝恐懼,儘管此時思索此間緣由已是毫無意義。可他需要思考,用智來驅散隋瑛那一刻絕望的面容。他不堪想他,他不敢想他。
後來念及初進詔獄的那一日,林清的回憶是模糊的。他對此總是沉默,並非是他不願提及過往,他是真不記得了。留在他印象里的只有濃郁的血腥氣以及寒冷。他想思考也無能為力,最終在思念隋瑛的過程中睡著了。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是否能過活著走出這裡。
荀慮叫他能睡就多睡一會兒,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於是靠在牆角,儘管他冷得直打顫,可他還是強迫自己進入了睡眠。
只是他不知道,他這副模樣被另外一間牢獄中的人收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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