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停下來觀察梁旬易的臉色,提出建議:「當局已經派出探員前去查看情況,我們先等等他們的情報。」
等待的時間並不好過,梁旬易整整一周都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苦熬。虞恭裕獨自坐在牆隅處的沙發里,因功敗垂成、人財兩空而惋惜。花楸的樹影從粉牆移到廊柱,牆外紅日高懸,塵霾漫天。兩小時後,裴壽允掛了電話,轉告眾人:「這不是惡作劇,確實有人死在了那裡,而且場面很可怕,但不知道死者身份。我給守在那裡的同事吱過聲了,讓他們把現場多保護一會兒。」
警用直升機降落在托亞布達水電站落滿鴿子糞的大壩上,高緒如把梁旬易抱下機,由數名探員陪同著下到泄洪口。這地方已用黃色的警戒帶圍了起來,執盾牌的法警在外面執勤。裴壽允掀起警戒帶走向負責此地的同事,向他介紹了梁旬易,探長立即心領神會:「自己去看吧。」
陰冷的電站里到處都噴滿了塗鴉,隨處可見垃圾袋、酒瓶、針頭和棉花球,這些是流浪漢和毒蟲們留下的傑作。幾人走到那扇門前,看到穿連身工作服的警探正在拍照取證。探長在門外側了側身,示意死者就在裡面。梁旬易盯著那扇門,像是被這濕氣厚重的環境引發了幽閉症,雙手失去了往日的力氣,腹內一股熟悉的空虛感攫住了他:恐懼。
高緒如同樣很不安,他握緊梁旬易的手,待心裡稍有準備後才然後推著他走進室內。氙氣燈掛在牆上照明,照亮了一把椅子、一隻掛在管道上的手銬,還有四處潑灑的血跡。濃烈的腥氣讓兩人胃中翻江倒海。牆角的水缸里積滿了的液體,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屍骨架躺臥其中,他的皮肉被強酸融化剝蝕,五體分離,被擺成一副人形,割下來的頭顱就放在水缸邊。
那顆人頭也被澆了硫酸,面目全非,五官難辨,眼睛只剩下兩個血淋淋的凹窩,凌亂的金髮像一把枯黃的稻草,蓋在骷髏上。血屍全身僅剩左邊半截手臂還保持原樣,那隻玳瑁手鐲就掛在腕間。眼前的慘狀讓梁旬易淚水盈眶,悲痛欲絕,饒是見慣生死的高緒如也雙眼濕潤,撇開臉去不忍細看。
「我們抵達現場時,在椅子上發現了這個。」探長拎起裝有一隻錄放機的證物袋,「下邊貼了一張紙條,印著『祝您收聽愉快』。」
在梁旬易授意下,隨行警員按開了錄放機的播音鍵。
「爸爸?」
「你和你親爹長得一點都不像。」
裡面傳出電鋸切割骨頭時令人毛骨悚然的訇響,伴隨著孩童悽慘的尖叫聲和掙扎聲,在四壁間迴蕩,激起一片來自阿鼻地獄的黑色回聲。
第55章 去萊恩山下
晌午時分,梁旬易坐在克羅索市綜合醫療中心的走廊里俯瞰落地窗外的城市。天空像灑了火藥一般藍里泛灰,太陽如同深紅的蜘蛛懸掛在稠密的蛛網上,混合著塵埃的煙霧好比合體的裹屍布,籠罩著數不清的高樓大廈,那景象猶如一座鬼城。一絲風也沒有,陽光靜靜地照灼著敞亮的地板,天氣暖洋洋的,讓人難受。
醫生穿過兩列座椅中間的走道,旁若無人地往另一間實驗室趕去。裴壽允靠在椅背上支著手臂,伸開兩腿,眼睛斜瞥著地磚,焦躁地踩了幾下鞋後跟。高緒如身體前傾,兩肘撐在膝蓋上,低頭凝視著腳邊黑色的小方磚,看到瓷磚上倒映出自己頹唐的面影。靜寂中,梁旬易揉了幾下手指,說:「我就是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我是指,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弄得這麼極端。」
他有些語無倫次,高緒如懷著沉痛的心情拉住他的手。裴壽允搭著一臂,目光發直:「看起來不管是誰了綁架了他,都有了壓力,害怕自己被揪出老底。我猜是有人把他們逼急了。」
「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把梁聞生還回來。不然為什麼殺了人之後還故意讓我們看到定位,甚至專門留下一盤錄音。」梁旬易木著臉說,「他這是在有意挑釁,他和我必定有深仇大恨。」
高緒如抵著鼻樑沉思良頃,問:「我聽酈鄞說,在你還沒來克索羅之前就已經收到過不少恐嚇信,那些信的由來是什麼?」
梁旬易垂眼看著立交橋上玩具似的車輛,默不作聲地回憶了很久,然後痛苦地擰了擰眉心:「我記不太清了。我記得我因為某事被關進精神病院,醫生判定我有應激障礙。我受到過指控,但我記不起來具體的罪名是什麼。我一定做了什麼事,我老是莫名其妙地夢見戰場和坦克,每次都被嚇醒。醒來後的那種心情就像是悔恨......或者自責......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
裴壽允痛心而悲哀地望著他。高緒如回味著昨晚塔塔講的那個故事,他在思索塔塔是不是真的在暗示梁旬易害死了他兄弟。若事實如此,那個死去的人是誰?這樁未了結的公案距今已多少年了?高緒如想不明白,梁旬易記不起來。他們就這樣寸步不離地在實驗室外苦守到黃昏,夕陽欲頹時,負責驗屍的醫生邁著沉甸甸的腳步走出了隔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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