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懷祿一時語塞,在心中大呼上當。高緒如笑了一下,提醒他:「那醫生剛才給尹惠禎通風報信,說他的名字已經暴露了。接下來尹惠禎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千萬要當心。」
「你是不是還和梁旬易待在一起?我要你離開他銷聲匿跡地躲一陣,結果你才走了一天不到就跑回去了。」莊懷祿數落道,「你已經不是他的保鏢了,要表忠心也不該選在這種時候。」
高緒如摸了摸嘴唇,用拇指蹭著眉心,過了會兒後才說:「等這事結束,我就把一切告訴你,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再有疑惑。」
酈鄞把梁旬易推進衣帽間,高緒如掛斷電話,回頭看著他。梁旬易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關切地牽了牽他的手,說:「空管部門允許我的飛機兩小時後起飛。你怎麼了?」
「沒什麼。」高緒如受驚似的撇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勾緊了梁旬易的手指。他們簡單收拾好衣物,門房隨即提走行李放入車輛後備箱。霏霏細雨里,忽然打檐廊後面飛出一隻鶺鴒。陀螺尾朝門廳,蹲在最高的一級台階上,因雨絲飄落到了自己身上而感到欣喜。覆蓋著闊葉幼齡林的小山岡變得白茫茫的,空氣里的灰塵味消失了,爽潤的樹葉氣息充盈著天地。
*
博恩西市猶如一塊金線織成的壁毯,晾在漠漠月色下,月光把沒有點燈的陽台照得很亮。時針在牆上的掛鍾里神秘地走動,子夜正悄悄臨近。浴缸里的水放滿了,虞恭裕往電唱機上放了一張唱片,選了循環模式。他在柔和的流行音樂聲中脫掉綢衫,坐入寬敞的瓷缸,讓水漫過肩頭。熱氣把他的臉蒸得發紅,他心情愉快地閉上眼,享受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的感覺。
虞恭裕聽見上空某處傳來轟鳴,他知道那是警方在巡夜,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直升機的聲音就會準時響起。門口過道旁的電話響了,但直升機和黑膠唱片的聲音淹沒了它,虞恭裕沒有聽見。振過六聲鈴後,電話被答錄機接起,對方留言說:「你在家嗎?我想見見你。如果你不回電話,我就去找你了。」
飛機螺旋槳低沉的噪音漸漸遠離,和唱片裡的音樂一樣富有節律,虞恭裕心不在焉地想著警方的慣例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不早一小時?為什麼不晚一小時?他睜開眼,瞧見牆面上的鏡子完全被濕霧擋住,之後又闔上了眼皮,漸漸有了困意。他時常在泡澡時睡著。
入口的房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立在過道旁的灰熊標本托著銀盤,亮晶晶的玻璃眼珠憨厚地盯著客人。電話機閃爍著綠色指示燈,表明有一則留言正等待聽取。
他關上門,瞟了眼條桌上的電話機,又看了看垂在牆邊的藍色掛毯,緩步踱進屋內,聽見輕曼的歌聲從浴室里飄出來。沙發旁亮著落地燈,電視的音量調到了最低,正在播放一檔宗教節目。桌上的電腦處於運行狀態,他走向它。
床頭櫃抽屜里的轉輪手槍被人拿走了,窄細的長刀掛在巨幅的壁毯上,有隻手將它取了下來。虞恭裕在昏沉中聽見外面有腳步聲,立即醒來揉了揉眼,抹去臉上的水霧,望向幾步外的磨砂隔門,問:「任之,是你來了嗎?」
門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虞恭裕皺皺眉,稍稍坐直了身體。門被移開後,來者走入水汽瀰漫的浴室,在虞恭裕恐慌的眼神中抽刀出鞘。室內霎時寒芒劇閃,鮮血潑在了潔白的陶瓷上。虞恭裕沒有立刻喪命,幾番想爬出濕滑的浴缸,但又被人按著跌入水中。他看到一把轉輪手槍舉到眼前,緊接著一顆子彈毫不猶豫地擊穿了他的腦袋。
缸中的熱水盪著波浪,濃血從虞恭裕胸前擴散開去,他徒勞地掙扎著,最後歪倒在池壁上,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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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將梁旬易送去了機場,把車停在航站樓的玻璃牆外。高緒如推著梁旬易走向停在泊位里的一架達索獵鷹,飛機的舷梯已經降至地面,等候在旁的乘務員落落大方地向他們問好。兩人登機後,高緒如把梁旬易抱到舒適的座椅上,乘務員為他們送來了香檳。阿爾貝目送飛機滑入跑道,一直看著它斜升起飛,等航照燈徹底消失在雲層里之後才驅車返家。
飛機快要降落時,梁旬易醒了過來。他把窗前的遮光板拉上去些,竟發現雪白的機翼上顫抖著一抹胭脂般的霞暈。幽曠的天障是暗藍色的,從東方漫來淡淡的白光,纖細的曙雲形成一道勻調的淡紫色煙柱,緩緩地升向清澈的穹窿,仿佛一直通往太空。他喜不自禁地欣賞著日出前最初的景色,想叫醒高緒如共賞奇觀,回頭時卻見對方正含笑著凝睇自己。
「你怎麼醒了,我剛想叫你。」梁旬易把手伸出去拉住高緒如的手腕,「外面好像要日出了,我想和你一起看。」
高緒如仍舊笑著,拿開蓋在身上的毛毯,側過身挨近他一點:「我聽見你在拉遮光板,所以就醒了。」
隨著飛機改變方向,窗外透進來的氤氳的薄光逐漸映亮了梁旬易整張臉龐。他摸了摸耳朵,眯著眼遙望因雲海滾滾而富有彈性的天際線,又扭過頭來笑問道:「那為什麼一直悶聲不響?」
「因為剛才外面的霞光照到了你臉上,很好看。」高緒如說,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坦率而溫情地注視著梁旬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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