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陈洛清见卢瑛又钻牛角尖,赶紧把今日之事跟她说清楚。她决心加入送葬班子吹唢呐这件事,瘦娌怕她不懂,扯着她把旁人的忌讳提醒了大概。但瘦娌见陈洛清态度坚决,又想她带着养伤的姐姐生活捉襟见肘,是讲究不了许多,赚钱重要,如今有这手艺能够吃饭,也不失为缓冲之计,便不苦劝。于是药铺就不去了,明天还要去李家送出殡。
瘦妯虽不苦劝,卢瑛不能不劝啊。在明白过来陈洛清在做将做的事情时,寒意像瞬间蔓延的浮冰,从捏了冥纸的指尖开始飞箭般窜上了她的脊梁。
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碍于身份碍于面子碍于其他什么不好不能不便说出口。比如卢瑛天天自诩武功高强江湖女侠,却怕鬼怕妖怪怕阴曹地府传说怕白事送葬场面。
陈洛清见她脸色眨眼就白了下去,加紧了手上的力度,几乎抱住她急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我……你为啥要去干这个……干点别的不好吗……干别的都行啊……”卢瑛闭上眼睛,用力稳住心神,还怕陈洛清是一时冲动,没想明白其中利害。
“今年年景不好,收成差,很多人出来做短工,活不好找。”这是实情,陈洛清也算在永安城混迹多日,坊间用工的状况她比卢瑛了解。她暂时又不想去找那些普遍意义上体面丰厚的事做,所以从她本心出发,给白事吹唢呐真的算是好活了。“吹唢呐有什么不好吗?又不特别累,又不特别脏,又不伤身体,完美符合你对我找工的要求啊。”
“不是吹唢呐不好!而是……”卢瑛有些迟疑,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介意:“你不怕吗……你不觉得晦气吗……”
“晦气?”陈洛清终于明白卢瑛为什么脸白了。她收住笑容,沉吟片刻,决定要和卢瑛说清楚:“可怕的永远是人,不是尸体,不是鬼。晦气……哼,要说晦气,这世上晦气的事多了。骨肉相残晦气吗?兄弟阋墙晦不晦气?姐妹操戈不晦气?”
陈洛清用三种不同的说法表达出同一种晦气,让卢瑛无话可说。
卢瑛知道她说的没错,比吹场葬礼晦气得多的事她都经历过,比鬼怪可怕得多的人就在她身边!
寒意一半变成冷汗冒出卢瑛的额头,一半扎进心里冻住她跳动的血脉。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姐妹操戈……原来陈洛清早就知道刺杀她的主谋是她的姐姐!她也终于解开了陈洛清武功稀烂却能从山洪中幸存的谜题。
善吹唢呐者,比一般人能憋气。
寒得受不了,卢瑛艰难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陈洛清的笑脸。
“你答应了我的哦,只要我干的活清白正经不伤身体,你就不生气。谁都会有一死,如果人死真有魂魄,我用唢呐替新死亡魂开道,送他们最后一程,我觉得足够清白,也绝对正经。我不觉得晦气。”
笑容、细语,像她们平时晚饭的炉火,照耀在夜幕将要笼罩的卧房里,烧融卢瑛心里的坚冰,化成波涛大浪,像那时灭顶的山洪一样把卢瑛吞没,又给她留有一线喘气的生机,把她和那些不敢不愿不能去想的心事隔开,只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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