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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湛眉頭擰成一團麻繩,抬眼看了看淡定吃著的另外兩人,帶著些疑慮,又舀了一勺魚羹。這次有了提防,沒有囫圇灌入,而是先細細抿了一小口,眼耳口鼻恨不得扭到一起去。

這四月的雉尾蓴乃是蓴菜中最為圓融鮮嫩的,她到底是上哪兒撿出這麼多乾澀難嚼的來?

那羹里的魚肉已熬得輕輕一碰就融開,羹湯綿密濃稠,可入口實在是腥臭難忍,仿佛是將那魚腹中的五臟都剁碎熬了進去似的,也不知怎麼做到羹色依舊白嫩的。

雲英見盧湛這般痛苦表情,忍不住嘴角一揚:「看來盧公子有些吃不慣。」

這誰能吃得慣?!

盧湛在心裡怒吼著,看她這幸災樂禍的模樣,不用說,肯定是故意為之了,好在今日他嘴快吃了幾回虧,倒是讓他長了些記性,硬生生地把話咽回去了。

一側身,見裴晏不動聲色,只垂眸細細挑著魚刺,又想起平日裡他吃飯總是很快的。

原來如此。

盧湛倏地咧嘴一笑:「怎麼會呢?我還是第一次嘗到如此鮮嫩爽口的魚羹。大人,你也嘗嘗。」

說著,舀了滿滿一大勺澆在裴晏碗裡那片剛挑完刺的魚肉上。

裴晏看向盧湛,扯了扯嘴角,欲語還休。

說不過那女人,他倒是會挑軟柿子捏。

雲英盈盈接道:「對哦~這羹,裴大人可是一口都沒嘗呢,是不喜歡嗎?」

她伸手舀了勺,目不轉睛地看著裴晏,一口咽下,舌尖探出來,舔了舔唇邊殘留的羹漬。

裴晏不喜腥膻,這羹一端上來,他就聞到了那股難以言說的腥味。

從雲英看見春宮圖的反應和在石老那兒的情形來看,她應是對溫宅里的事並不知情,或者說,不知詳情。她既願為瑩玉報仇,沒理由不關心瑩玉的下落,要麼便是她確定瑩玉已經死了,要麼人就在她手上。

故而方才他一眼就看出她趕時間想出城。

可她想必也看出他是故意找藉口拖著她,這才備了這麼一桌」好東西」來為難他。

裴晏心下嘆息,又有些無奈,若盧湛能有她這般不點就通……不,但凡能有她樓里那小廝一半的機靈勁該也夠了。

方才在門口他們說的那兩句話,他還真沒聽出玄機來。

但眼下,一前一右,兩對眸子都笑盈盈地催著他,他沉了口氣,勉為其難地抿了一口,痛苦在唇舌間炸開,嘴上又不願認慫:「我吃東西慢,雲娘子不要介意。」

「不介意。」

雲英倚在案上,右手托著頭,滿意地欣賞他這強顏歡笑的表情:「大人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喜歡的話,留下來睡也行~」

一席飯吃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硬著頭皮撐到城門落鎖,裴晏才起身告辭。雲英早已耐不住,躺到塌上閉目養神,只擺擺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上了岸,裴晏立刻囑咐盧湛:「你去趟刺史府找李規,自明日起,關閉江州所有城門,任何人,無令不得出入。」

「要封到什麼時候?」

「封到衛隊來。」裴晏想了想,「算時間,應該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盧湛有些猶豫:「那大人你……」

「我就在此處等你,我們還要去保安門附近那暗娼館的你忘了?」話說多了,胃裡那股洶湧翻滾的勢頭立馬又湧上來,他趕緊捂住嘴,在胸口順了好幾下,「愣著幹嘛?快去快回!」

盧湛忍不住揚揚嘴角:「哦。」

夕霏蒙蒙,湖面掃過的風都帶著陣陣濕意,湖岸水藻亦漾開淡淡土腥。

裴晏輕嘆一聲,今日無端多了這許多線索,真真假假,他還沒空細想,只覺好似被什麼東西在牽著走,依舊是茫無端緒。

吹了會兒風,胸中潮湧總算是平復下來,水波粼粼如刀,切開那湖面上映著的赤朱丹彤。

裴晏本想遠眺殘陽,一回頭,卻正迎上畫舫里那倚窗眺來的目光。

她也不知在那兒看了多久,手懶懶地撐著頭,似笑非笑,與他相望。

隔著風,隔著水,隔著裊裊垂柳。

日暮匆匆,須臾便暗了下去。侍女提著兩個燈籠掛在了畫舫船頭上,又徐徐離去。身後不遠處,鳳樓里已是燈火通明。

裴晏入了定似的一直站在那兒,那船上的人也一動不動。

也不知是在較什麼勁,反正誰也不先移開視線。

「大人,你在看什麼?」

盧湛方才隔老遠便喚了幾聲,裴晏卻似被水鬼勾了魂,全然沒聽見,他這才走近。

「沒什麼……」裴晏回神看了他一眼,「怎麼去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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