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緘默,她很快緩過來。
「李二公子房中有許多那位娘子的畫像,他似乎……很恨她。」
或惡鬼淫辱,或地獄受刑,還有許多扎爛了臉的廢畫,整個書房如阿鼻臨世,齷齪下作,還不如那些村口婦人巫蠱下咒踩草人的手段。
裴晏失笑:「勉之有此子,當真晦氣。」
腳底忽有些響動,如猛獸衝撞。
「裴詹事稍候,我去看看。」
張令姿關好門,走到甲板上,剛要下底艙,幾道人影竄出來,擋住前路。
「你們是什麼人?」
她的船甲板上都不掛燈,還未看清模樣,兩個精瘦漢子撲上來將她制住,摁跪在地上,死死壓著頭。
「你們是哪一路的?沒看見船頭無燈,是青衣道的船嗎?」她奮力掙扎無果,鼻尖貼地,厲聲斥道。
一人上前,腳尖稍抬,頂了頂她前額。
「讓她抬起頭來。」
程七稍鬆開手,張令姿抬頭一愣:「是你……」
「原來海上這麼多當家,都認得你啊?」雲英在她面前蹲下,盈盈笑道,「你倚仗的是顧廉還是元暉?」
「與你何干?你們要做什麼?」
「你不是纏著關大哥嗎?轟不走的蠅蟲,當然是得一掌拍死了~」
雲英故意嚇唬道,這女人上回那般居高臨下,殿下都不曾這麼對她,她得討回來,順帶收個利息。
「關大哥憐香惜玉心腸軟,我可硬得很。」她起身拍拍手,「帶走。」
甲板上已放好繩梯,幾支小舟停在兩側,雲英看了眼張令姿:「你老實些,自己爬下去,省得我綁你扔下海再拽起來,白過一道水,你受罪我也累著了。」
「你不是要殺我嗎?」
雲英盈盈一笑,順口謅道:「你沒聽說過倭人都是吃人的惡鬼嗎?船上多不方便,帶回去好好片了,小火慢燉才好吃。」
張令姿下意識瞥了眼主艙,雲英微微蹙眉,待人爬下繩梯,她攔下程七。
「你進去看看是不是還藏了人的?有就幹掉。」
程七跑回去,在門邊聽了會兒動靜,拔出腰刀,一腳踢開門。
裴晏在帷幔後凝看屏風,沒聽見外頭動靜,回身四目相交,兩人都愣住,異口同聲:「你怎麼在這兒?」
程七張口結舌,一時沒想好怎麼辦。
雲英見他站在門口不動,邊催邊抽出袖口鋼索走過來。
「你見鬼了?」
她轉頭也愣了一瞬,但很快警醒,目光在掠過屋子裡一桌一椅,流蘇幔帳鎏金爐,燃的香料是風月里常點的避子香。
上回便是一間屋子裡出來的,這回人家要祭奠亡夫,匆匆一面,難解相思。
倒是對誰都一樣。
裴晏仔細打量,先說道:「你的傷好了?」
雲英沒作聲,進屋垂眸看著案前兩碗魚羹,拿起牙箸沾了沾含入口中,微微抬眉輕笑。
「口味變了呀……」
好酸。
裴晏默默看著,心底如久旱逢甘露,陣陣酥意。
他有很多話想說,但現在只想再聽幾句。
雲英挨個戳了戳案前那幾盤精巧小食,又看向那盤魚膾,魚肉薄可透光,晶瑩剔透,邊上帶了一溜皮,蜿蜒鋪作江岸,「水」中點綴幾朵萊菔精雕的小蓮花。
「不愧是揚州,做生意就是講究,我怎麼想不到呢。」雲英夾起那朵雪白的「蓮」,入口清爽,隱有回甘,臉色和語調都淡了下來,「看著漂亮,竟也是好吃的……」
抬頭見裴晏正垂眸笑著,臉一拉,彎腰吐掉口裡嚼化了的萊菔。
「帶走!」
程七迎上來,歉聲笑道:「裴大人,得罪了。」
雲英順梯回船上,關循收好帆,從桅杆上跳下來。
她左右環視:「陸三呢?」
「有尾巴,斷後去了。」關循話音剛落,便見裴晏也順著攀上甲板,忍不住哎呦了聲,「這玩意帶回來幹嘛?」
「姦夫嘛,可不得一起抓了。」雲英囅然笑道,走到裴晏面前,「要給你們關一起嗎?」
近在咫尺。
他垂眸看著她眼底映出自己的臉,唇角止不住上揚。
這一笑,她臉上就凝住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扔下句關一起鎖好就走了。
海風嗖嗖地刮著,關循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愁容滿面地擺擺手:「帶下去關好。」
左右兩個精壯漢子上前將裴晏雙手反剪,猶豫問道:「關……一起?」
「關你娘的一起!」
一盞油燈隨波搖晃,裴晏環顧四周。
這船比張令姿的船小,底艙也更小,只擺得下一張窄木板為床,邊角堆放著密封的圓木桶,有些裝了淡水,有些是空桶。
密不透風,總有股揮之不去的海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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