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地坐起身,努力回想失去意識前的種種,他是何時睡著的,她又是何時離開的,統統想不起來了。他身心皆如滿弓,繃得太久太緊了,倏地鬆懈下來,神識便再也撐不住。
從在建康看見那個骰盅開始,又或是從他在郢州城醒來那夜開始,他就沒有睡踏實過。
若不是肩上被咬的,身上被抓撓的地方還在疼,他幾乎又要以為是夢了。
艙門微動,頓了片刻,方才拉開一條縫。外頭也漆黑一片,想來天還未亮。
來人先開口:「裴詹事,是我。」
「沈夫人?」
張令姿拿火褶映出自己的臉,復又收好,低聲道:「那些倭人醉了,你快隨我來。」
事急從權,張令姿也顧不上禮節,拉起裴晏便躡身去了主艙後頭。
銅柱上栓著根碗口粗的麻繩,繩那頭遠遠繫著只方才載過他們的小舟。
「此處離定海很近了,風向若不再變,半個時辰興許就能抵岸。」張令姿用力拽繩,但力氣有限,見裴晏猶疑未動,忍不住催,「還請裴詹事幫忙將船拉近些。」
四更天的風一吹,方才似夢非夢的混沌陡然散去。
「海上變數大,沈夫人切莫冒險。若要滅口,無需將你我關起來,他們興許有別的目的,不妨探過再做打算。」裴晏想了想,解釋道,「我不識水性。」
此言非虛,但他那些旁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看來裴詹事很信任那位娘子。」
張令姿笑了笑,繼續拽著繩:「可我不信那些倭人。此番是我大意,帶的人不夠多,才讓他們僥倖得手。」
裴晏見她雙手磨破,沉了口氣未再多勸,幫忙將小舟拉近,只請她轉告盧湛,大局為重,他不在,要聽從秦攸安排。
將人送走,裴晏先去主艙外探了會兒動靜,確認裡邊橫七豎八醉了一大片,這才折回底艙。
門剛一闔上,一道聲音幽幽響起。
「怎麼回來了?」
短榻前亮起一道光,雲英起身點燃油燈,放到角落。
裴晏很快想通:「你們是故意放沈夫人逃走?」
話音剛落,左臉又挨了一巴掌。
「這做風月買賣啊,一年到頭總得遇上幾對要私奔的野鴛鴦,日防夜防,不如引蛇出洞。女郎抓回來關上十天半個月吃點苦頭就長記性了。」
「姦夫嘛……」她故意拉長音,「都是剁了餵狗的。你得虧是旱鴨子,下不了水,才撿了條命。」
那兩個字果真起了作用,裴晏也不解釋,沉了臉背過身,一言不發。
還真在氣這個?
雲英眉梢微挑,卻又想不明白。
難不成是有過心上人跟野男人跑了?
門外張令姿被人押回來,推搡著路過。
默了會兒,裴晏坐回塌上,冷聲冷氣地問:「你們抓沈夫人究竟要做什麼?」
雲英不作聲,靠近了揚手又要扇過來,裴晏抬手抓住她手腕,氣道:「你還來?」
「這邊順手。」
說完便揚左手。
幾番拉扯,她雙手被縛,跨坐在他身上,身子不老實地貼上來,含笑蹭著他頸窩,學舌道:「你還來?還疼著呢,你慢些……」
裴晏鬆開手,頭別去另一邊,舊事重提:「你還沒回答我,我現在該如何喚你?」
雲英撇了撇嘴,只覺他這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但想來江州臨別時她確實騙了他,遂又忍下。
「舊帳偶爾翻翻做個樂子就好了,哪有你這樣咬著不放的?你方才快活的時候可不是這麼冷淡的……」
她往前挪了些身子,雙腿環在腰側,鼻尖從脖頸蹭到唇邊,沒羞沒臊地繼續說葷話,裴晏一直不應,她說著說著便也覺無趣收了聲。
「真生氣了?」她倏地冷了臉,「那你走,去找配得上你的良家子,省得怪我給你委屈受。」
裴晏不作聲,但微微側過頭睨她。
緘默須臾,三兩滴玉珠落在他胸口。
「哭大聲些。」他冷哼一聲,語氣雖涼,心卻軟下來了,「就這麼幾滴,毫無誠意,騙得了誰?」
雲英瞬間變臉,推開他就要走,身子卻被死死地摁住。
這沒完沒了的,她心裡也煩得很,掙扎了幾下,拗不過,索性湊上去一口咬在肩頭。
舊傷疊新傷,齒間瞬間滿是甜腥。
裴晏不叫也不動,良久,伸手抱緊了她。掌心從後背輕撫至後頸,五指插入發間。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嗎?
親人,知己……他都沒留住。
那顆遞到手上又被奪回去的糖,他從亂葬崗里扒出來了。
懷裡這顆糖,他失而復得,又怎麼甘心放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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