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一,治世之君要的是權術。施仁政,清吏治,重民生……這樁樁件件我都能做,也都在做。但只要他活著,我始終是下品。舅父不僅不會助我,還會除掉我,替他這個阿娘用命換來的稚子鋪路。你讓我如何甘心?」
元琅仰望橫樑,稍稍出神。
「舅父以為他藏得很好,但我從小便知,他對我阿娘不止有骨血之情。我只有成為阿娘唯一的孩子,才能借他之力,才有機會如阿娘所願,做個盛世仁君。」
七情六慾,越是不能宣之於口,越會在暗處滋生。
就同他一樣。
元琅斂好心思,直起身,神色也一改方才的頹然。
「眼下舅父不知內情,暫不會與我為敵,但也不得不防,虎賁軍我不能讓與旁人。穆弘名義上是穆堅的侄子,實則是不好擺上明面講的親兒子。你們剛去揚州沒多久,他便來找我說想與你結親,我也覺是兩全其美,卻不想出了這般意外。」
裴晏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元琅知道他既不認同,也還憋著火。但裴晏嘴硬心軟,只要對方肯示弱,將心裡頭那些瘡痍血肉都剖出來,便不會把話說盡事做絕。
可篤定中也有些許不安。
裴晏自江州歸來,行事就與以往有些不同了,許是不滿他暗度陳倉,所行不夠磊落,也可能是因為那個女人。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讓裴晏去江州。
「此事說來也與你無關,我猜是有人趁機吹了些風。你放心,先帝早已明令禁了過去那些有悖人倫的舊俗,且穆堅也想借你與裴氏崔氏走得近些……」
裴晏打斷他:「桃兒的婚事我已有打算,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元琅蹙眉,頓了頓才繼續溫聲勸說:「我知道你念那丫頭孤苦無依才認她作義女。如此雖要孀居,但生有養死有葬,百年後亦享殊榮。也就是沒有自己的孩子,可女兒家,不生孩子未必就是件壞事了。」
裴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起身站定,恭敬地伏地叩首。
「請殿下收回成命。」
元琅抿唇,臉色亦跟著沉下來,想了想,話鋒又轉。
「安之,舅父本想讓你去做穆堅的孫女婿,我知道你另有打算,我不想你為難。」
「殿下誤會了。」
裴晏直起身,端得一副從容自在,笑說:「我與她只是露水姻緣,各取所需。殿下知道我對這些庶民向來心軟,懷王年歲可做她父親了,她想逃,我不過順手拉她一把。她既不願意,那便算了。」
裴晏抬眼直視,眸色凜凜,如斷崖上的鷹隼。
「我答應過要助殿下一臂之力,可江州與揚州之行皆不盡如人意。正巧我也答應了李嬤嬤,早些成家,讓她在九泉與我阿娘有個交代。既然殿下用得上,我改日就去太尉府提親。」
「但桃兒,我不會讓她像我阿娘那樣……自願殉夫。過去年少無能,護不住母親,如今若連女兒也護不住,我也再無顏面苟活。」
裴晏俯身又再叩首。
「望殿下成全。」
元琅屏息緘默,良久,才啞聲說:「你為了一個流民,要以死相逼?」
「她不是流民,她是我女兒。」
元琅哽了哽,應說:「好,我知道了。」
裴晏叩首謝恩。
窗外最後一縷殘陽散去,屋內驟然昏暗無光。
他直起身:「殿下放心,無論將來如何,成王敗寇,臣永遠是殿下的朋友。」
鍾祺一直在遠處候著,見裴晏走了,這才將湯藥端進去。
「殿下,藥已溫好。」
元琅垂眸看著棕黃的藥湯,默了會兒,倏地伸手,將藥碗砸向門檻。
鍾祺慌忙跪下請罪,元琅閉眼順了幾口氣,恢復如常。
「我記得秦攸娶了陳燾的侄女,成婚也有六七年了,未有所出。」
「是。陳氏比秦校尉年紀大些,早先嫁過兩回,均無所出。」鍾祺抬袖擦去元琅面前潑濺出的藥湯,笑說,「要不然以秦校尉的出身,陳將軍斷不會允這門親事。」
元琅點點頭:「你明日讓鄭照去一趟,給那陳氏把把脈,看是不是真的不能生。」
說罷起身,鍾祺問說:「殿下,這湯藥可要再熬一副?」
「今日不喝了。」元琅擺擺手,「寅時再來叫我。」
鍾祺拾撿門邊的碎瓷片,直到那頹然身姿搖搖晃晃地步入屏風後,他才輕嘆了聲,關上門退了出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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