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挑出一條乾淨的,解下上面繫著的木牌。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西市上賣這個的可多了。檀木最貴,綢布也有講究,色正緞子好的要一吊錢,遇上年節更貴。」
雲英邊說邊蹲著挑揀,尋著一塊紫檀木牌,拔刀刮去面上金粉硃砂的名字,繫到自己那條紅綢上,雙手合十,閉上眼禱念數語,遙指著樹梢,笑說:「我要掛那裡。」
劉舜抬眼望去,樹高六七丈,紅綢大多掛在三丈內,想了想,喚來蕭紹。
雲英搖頭道:「你給我弓箭,我自己來。」
近衛取來弓箭,她將紅綢纏在箭尖,張弓瞄準。木牌既沉又墜著左搖右晃,連射了七八次都掛在了葉片上,蕭紹板著臉上上下下地給她取箭。
她臂力不足,弓弦越拉越沒勁,瞄了好半天,身後忽地伸來兩隻手攬住她。
「腰挺直。」
劉舜握著她的手往上抬,左手搭弓,右手拉弦。粗糲的手掌一點點覆住她每一根指頭,手背緊緊貼著掌心。
嘭地一聲。
耳畔忽如霹靂炸響,一道紅光竄向夜空,扎紮實實地穿進六丈高的樹幹。
她仰頭看著夜風揚起紅綢。
彼時白馬寺不讓落腳,他們先在西市上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後來就打起這棵樹的主意。
恰逢元月香客多,陸三趁夜爬樹偷紅綢,她和宋平打磨木牌,第二天便當新的賣,難得賺了些不沾血的乾淨錢。
賣到最後,她給自己留了一條。但臨了來了個瘸腿漢子,手裡牽著個唇色蒼白的丫頭,說他是遠道來給女兒看病的,可京城的名醫也說沒得治,客店掌柜說這兒許願靈,他便來求求看。
她把紅綢讓給了他們,只收了兩銖錢。
陸三見她一直羨慕凝看,便說再去給扯一條下來。
她搖頭,一左一右牽著他們倆。
「我有你們了,夠了。」
夜風吹下來幾片葉子落在雲英頭上,她收攏思緒,捂著腰間短刀,垂眸自嘲。
人啊,就是這麼得隴望蜀,慾壑難填的。
遠處更夫走到半路被近衛給攔下,雲英回身看了看劉舜,她在車上的試探他沒有否認。事成之後,她就是棄子了。
又或許,她這條命,也是他謀劃中的一部分。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是念著這點情分,今夜才一直這麼由著她,還是……
雲英輕咬唇瓣,將心裡的話咽回去。
思忖片刻,她回身跑到樹邊,手腳並用地爬上去,扶著樹枝先將她夠得著的紅綢都扯下來扔到地上,再搓揉了兩條綢帶做成鞭繩。
一邊用腳踩著晃,一邊抽打那些夠不著的地方。
不一會兒,樹下便如一汪血池。
扔完了最後一條綢帶,她站在兩丈高的樹幹上,揚眉睨著下頭,喊說:「我要下來了,你接著我。」
「怎麼上去的,怎麼下來。」
劉舜仰頭看著。月明如晝,她正好與明月相疊,樹梢上的紅綢隨風而起,在她髮髻邊如飄揚的絳紅錦帶。
他過去就站在遠處,看元琮把她從驚馬上接下來。
枝頭一顫,下一瞬,素白人影如流星墜下。
他額角抽動,身子卻下意識往前走。
腰身一沉,雲英笑盈盈地抱住他,她身形不算小,蜷著縮在他懷中卻顯得嬌小。
「我們回去吧。」
車輿緩緩回城。
雲英靠在車簾邊上,望著遠處樹梢的紅綢。
就算最後難逃一死,她這一生,有兄有弟,有愛人有朋友……也算有過阿爺。她想要的她都得到過了。
足夠了。
「雲娘。」
雲英驀地回頭,整個人倏地被攬過去,一隻手探進衣襟,另只手摁著她後頸親吻上來。
她呆愣了許久,並無回應,他蹙眉稍作停頓,便要得更急了。
雲英雙唇微張,如溺水復生般急喘著氣。她坐在他身上,雙腿間滾燙的欲望抵在乾涸的山泉口。
「殿下……我……我們……」
她顫聲輕撫上他的臉,顰眉凝望,唇角一點一點地努力上揚,似哭似笑。
下一瞬,浴火衝破了隘口,伴著車身顛簸,如撞鐘般一下下鑿進她身體,將那剛剛豁開了一條縫的心門錘堵封死。
身下漸漸起了暖意,心口卻已凜若霜雪。她仰起頭,不再抑著胸口呢喃,聲嘶如泣,眼角噙著水光,恍惚間眼前都是那條紅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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