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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三擰眉回嗆:「哪兒瞎說了!」

「南朝皇帝死在建康,那時候你還在陰曹地府排隊投胎呢。」

陸三一噎,雙眼對上她漆黑的眸子,又見那乾瘦的胳膊緊緊抱著宋九,渾身酸氣直冒,梗著脖子道:「那也不算瞎說,我見過雍王……不,是天子!」

他拾起一根柴,揚著火星揮舞,興致勃勃地講他被丟進山之前,那胡兒皇子回京即位路過新息,豫州刺史開城相迎。

「那人虎背熊腰,雙眼像是山壁上的禿鷲,殺氣騰騰地,一看就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他一進城,平素趾高氣昂的那些差人們個個跟拔了毛的瘟雞似地,跪趴地上,顫顫巍巍地高喊——」

「恭迎聖駕。」

天子佝僂著身軀走下祭台,目光掃過山道上跪候的朝臣,在某處停了許久,恍如隔世。

元琅上前提醒:「陛下,是時候回宮了。」

天子這才將目光挪回來,轉頭看著劉舜:「今日也是阿羅的忌辰,你想留就留下吧,不必跟著了。」

劉舜揖禮謝恩,天子越過他,緩步走向那金輪華蓋的玉輅車。左腳踩上踏凳,右腿抬起來頓了頓,身子忽地一晃,左膝一軟,猛地朝身側栽去。

眾人頓時大驚,卻見天子手一抬,壓著身旁太子的肩一杵,勉力又站穩了。

事出突然,元琅始料未及,整個人都被壓彎了腰,鎖子骨更是輕輕一聲脆響,登時劇痛難耐。

「無礙。」

天子擺手屏退迎上前攙扶的內侍,又用力在元琅肩上拍了兩下,借力走入車裡坐下,仰頭垂眸,與元琅四目相交。

「回宮吧。」她淡淡說道,皮面下的唇角悄無聲息地揚起。

「是。」

內侍高呼一聲,朝臣紛紛起身,元琅垂首走向金根車,臉色已然發青,那假貨力道頗大,幾近將他巨骨肩井處的骨節錯開。

裴晏上前關切問詢,眾目睽睽,元琅也不便細說。

車中那雙眼精光如炬,凜冽似刀,若不是他已很久沒在陛下眼中看見這樣的勃勃生機,方才那一瞬,他幾乎要懷疑他中了劉舜的計。

「無妨,先回宮。」

車輦起行,裴晏總算能正大光明地望著前方的玉輅車。

日漸西斜,山道漸寬,遠眺已看得見谷水。

離浮橋越近,他的心就越急。此計若不成,她就會躺在他夠不著的宮牆裡,挑在良辰吉日死去。停靈七日後,她的屍身再無用處,卻又不能為人知曉,她得不了全屍。

她方才還故意捉弄了元琅,他知道她不怕死,但他怕。

他怕她從羊圈裡逃出來,人世間走一遭,最終還是被碾碎了剁細了,沖入不見天日的水道中。

而他只能看著。

待頭馬踏上浮橋,車輪磕在橋身上的每一下,都如煉獄中的惡鬼鑿心。

盧湛在見裴晏身僵步艱,湊上前問:「阿爺沒事吧?可是方才曬久了中暍?」

裴晏驚覺後背已濕透,宋平心思細密,救人之心或許比他更真切,他既說沒問題,他便該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他抹去額前冷汗,看著急湍的河水,定了定神。

「是有些頭暈,你去後頭找醫官取幾根針來。」

盧湛下意識問:「鄭太醫不是就在殿下車中嗎?」

裴晏倏地睨他一眼,盧湛立刻噤聲,意識到就是今日。幾步之遙,鍾祺微微側目,待盧湛走後,含笑上前:「裴詹事可是身子不適?」

裴晏轉眸應下:「墜過兩次海,這輩子都不想下水了。」

鍾祺笑道:「那裴詹事平素垂綸可要當心了,夏日裡漲水,多少人被那大魚拽進水裡起不來。」

話音剛落,山坳里忽地一聲巨響,眾人紛紛駐足回望,只見那雲峰斷開,巨石順著峭壁往下墜,山體頓如地動,連這水上浮橋似也跟著起伏。

「崩山了——」

有人高呼。

元琅挑簾探身,遠處一塊塊如銅鼎大小的碎石順著山道往下滾,沿途半抱粗的樹幹也被攔腰壓斷。他不禁皺眉,按計劃,該是待他們回宮後再炸開峭壁的,怎麼提前了?

「王宿衛,護陛下先行!」

元琅指揮道,又指派一隊羽林軍進山營救懷王。

可傳令的人還沒上岸,這一頭,馬蹄下的船身轟然開裂。頭馬受了驚,一腳踩空,綁著船的纜繩也不知何時斷開了,橋面雖連著鐵鏈固定,可木板承不住玉輅車的重量,直往下沉。後面跟著的金根車連忙掉頭,駿馬嘶鳴,人群亂如鳥獸,浮橋上頓時亂作一團。<="<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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