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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琅默默看著他剖開魚腹,掏出五臟,剁去首尾,熟練地刮掉鱗片,將魚身分開兩半,濯洗乾淨,拎著拿回來。

「我以為你改吃素了。」

「那是過去不會做,也有些怕。」

裴晏笑著點了炭爐,放上鐵網,將魚肉烤熟,撒了幾粒粗鹽。

「你再等我一會兒。」

裴晏說完,起身去泥漿地里挖出一顆萊菔,又從井邊的竹簍里拿了一顆,洗乾淨切好擺在案前。

元琅問:「有什麼區別?」

裴晏遞上竹箸:「我種的不好吃。」

兩人相視一笑,再沒有別的可說。

吃到最後,元琅夾了一片裴晏面前的萊菔,嘗了一口,擰眉道:「是有些苦。」

殘霞散盡,素月將升。

吃過飯,裴晏忙著搶救他那些澀苦的萊菔。

前陣子村裡的農戶與他說,他這院子地勢低,得挖個引水渠,不然春雨一來,指定得淹。

他還沒來得及挖,雨就來了。

一切弄完,累得滿身是汗,暮色也已深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元琅。

「陛下該回去了。」

元琅這才回過神來,默了會兒,起身道:「卦你不給我算,陪我下局棋總可以了?」

「我這裡沒有棋案。」裴晏放下鐵鍬,鬆開綁袖的草藤,「我也許久不下棋了。」

元琅走到院外,朝遠處揮了揮手。

夜色下,一聲聲暗哨響起。

裴晏斂容背過身。

他知道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從未消失過,他不過是在樊籠中騰挪,鏡花水月,竊享浮生。

不多時,鍾祺端著一方竹製的棋案過來了。

藤編的棋奩,裡頭盛著黑白兩色陶子,大小都有些不均,不是宮裡用的,但也絕不會是隨意挑的。

裴晏看著元琅身上的素衣,知他處處都在迎合自己的規矩,今日如此,過去也如此。

元琅的言行舉止與他的棋路一樣,步步為營,以弱制強。

「竹棚昏暗,我這裡也沒有燈油,要委屈陛下了。」

「無妨,我看得見。」

裴晏沉了口氣,打水煮了一壺竹葉心。

棋下得很慢,元琅每一步都要想很久,裴晏看著茶湯漸涼,重新生了炭爐溫著。

棋局過半,白子漸入佳境。

元琅捻著一枚子猶豫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手懸在空中,看準了地方卻遲遲未落。

裴晏看了眼天色,忍不住說:「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是。」元琅淺笑道,「但你就無路可走了。」

裴晏微微一怔,他又道:「我也只贏一子先手。」

他指向另一處。

「若落在這裡,棄子思後,或許能贏得多一點……」他頓了頓,「但也可能滿盤皆輸。」

元琅收回手,緘默片刻。

「我近來總會夢見阿娘,我問她,我到底是誰的孩子。薛彥之說我和先帝的脈象截然不同,我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裴晏看著那兩步棋,細細琢磨,面色無改。

「先帝的同胞兄弟那麼多,也沒有幾個起症。你已是天下的聖主,百姓都盼著你長命百歲,好教下一次戰亂來得遲一些。」

元琅朗聲笑了會兒,從懷裡拿出那封奏疏遞過去。

裴晏遲疑片刻,拿起來看了看,是李規想請他去揚州主持祭典,他合上奏疏。

「我已是布衣,陛下另請他人吧。」

「前些年元暉也想請你,說辭差不多,我替你回絕了。但此一時彼一時,元暉馬上風死在女人床上,張康報說當夜伺候的舞姬畏罪自盡。但我派人去查了,人沒死,只是消失了。市井謠傳,青娘娘會懲罰所有屍位裹餐的蠹蟲。」

元琅笑了笑,給自己添滿茶,一口飲盡。

「顧廉機關算盡,想有朝一日靠這些妖言惑眾的東西對付元暉,倒是便宜了沈居這個弟弟。好在李規接任揚州以後,吏治清明,雖偶有亂象,但很快就消停了。」

「但正如你說的,庶民愚鈍,總是更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那些趕海的漁戶就更是了。去歲為了抓那妖道,揚州沒有辦龍王祭,光七月,就遭了兩回颶風,沿岸十戶九傷。今年若再不辦,又得落人口實,橫生流言。」

元琅抬眼看著裴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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