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硬是拽著我這棵隨時能歪的幼苗,旁的人伸出橄欖枝他一概裝傻、裝眼瞎,是個地道的蠢奴。
我毫不猶豫闖了進去,恭恭敬敬同薛道然行了個宮禮,張口便道:「何謙是我殺的。」
「你在說什麼混帳話,這種事也是你能認的嗎?」那是裴雲川第一次朝我發了怒,他緊緊抓著我的領子,聲音也驀地拔了高。
我裝作未曾聽見,只是逕自跪在薛道然身前:「薛秉筆要裴雲川殺我,定然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知我曾經做過皇上的女兒,皇上視我為宮廷醜聞,寧可讓我橫死都不讓我活下去,當年之事未曾傳開,知道的宮人也已經賜死。
「薛秉筆可別忘了我母族的勢力尚在,近些年我未曾同他們斷過聯繫,若我死,這宮裡即刻便會有人報信,薛秉筆連帶著尚司局那位女使的命,都沒辦法留住。」
誰都知道,鳳元宮的女使霖煙是薛道然的對食,亦是他薛公公的七寸。
我抓得一手的好籌碼。
而薛道然最初對裴雲川說的那些話本就是試探,畢竟曾經也讀過些書,知道些好歹。
哪怕裴雲川這人一身奴才氣,膽小還怕事,分明不堪大用、沒什麼大作為,但薛道然就是知道,裴雲川是同自己一樣的人。
那日直到薛道然離開,裴雲川一時沒緩過神來,整個人順勢癱軟在地,直愣愣看著我,良久才問:
「阿柔,你是皇上的女兒,皇上怎麼可能會不認自己家孩子呢?那可是他的親生骨血,要是我有個孩子……」
他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抿了抿嘴,驀地止了聲。
他是個閹人,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只是走近他,蹲下身,輕輕環住了他:「是呀,他連你都還比不上,只有你知道疼我。」
裴雲川這會才似回過魂來,後知後覺地難過,他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已經到了這地步,如何都沒辦法再瞞下去了。
我也不欲再瞞著裴雲川,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裴雲川,我不是皇帝親生的,是我母親同旁人苟合的野種。
「後來事情暴露,皇帝容不下我們,他決不會讓世人知道,自己的嬪妃同人有染,生下的野種在宮裡體體面面地當了數年的公主,這本就是在打皇家的臉面,在打他的臉面。
「而我母族也的確是世家大族,我如今的舅舅亦被皇帝外放了梁州做刺史,當年的事情,皇帝只敢偽裝成我同我母親相繼病故。
「宋家並不知曉我還活著,我方才的話只是為了去唬住薛道然。從一開始就只有你要我,我騙了你,我其實沒辦法當回公主,甚至沒辦法讓你過得好一點。」
我聲音很低,似乎是良心發現,到底對裴雲川心懷那麼幾分虧欠。
裴雲川知道這樣的真相後自是又驚又怒,他費盡心思養了我那麼多年,小心翼翼當寶貝似地呵護著,從來不讓我受一絲苦頭。
就想著有朝一日我飛上枝頭,他也能成為那升天的雞犬,跟著我後面作威作福過上幾年好日子。
然而他撿的哪是什麼鳳凰,不過是一隻雜毛小雀。
他嘴一撇,巴巴兒便委屈得落了淚,轉頭便將我給一把推了出去。
我其實心裡也沒底,畢竟裴雲川是個小人物,趨利避害,也沒什麼大志向,若非有旁的算計,決然不可能讓他掏心掏肺地對另一個人好。
現在我對裴雲川已經沒用處了,他指不定會不管我。
我在門外傻站著,躊躇半晌,心中百轉千回的,到底下了決斷,若他不要我了,我也自有辦法威脅他。
於是啊,我傻愣愣跟外邊兒站了數個時辰,直站到日落月升,還聽得裡面不時傳來幾聲嗚咽,心竟然也跟著糾疼起來。
我正想敲門求裴雲川別哭了,若為我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哭花了眼睛,並不是很划算。
可裴雲川卻也在這時驀地開了門,紅著眼睛朝我看了去,驀然又是一聲吼:「你是不是傻?我把你推出去你就只知道在外面站著吹冷風?不知道敲門麼?給我滾進來!」
他在氣頭上,直至我進來,他還抽噎著添了炭,伸手觸了觸我冰得發涼的手,不忘將我的手塞進自己衣袖裡捂著。
「阿柔,養你養了那麼些年,我是真心疼你,只是往後啊,莫要再瞞我了。
「你殺何謙瞞著我,自己的身份你也從不同我泄露一個字,你若一直這樣,讓我往後怎麼護著你啊。」裴雲川低著頭自顧自地喃喃出聲。
就是這麼個奴才,將我當珍寶般護了那麼多年,此刻哪怕知道我早已經沒了旁的價值,哭也不是因為旁的,只是覺得我騙了他而委屈的。
第7章
隨著婚期將近,裴雲川也知道他如何鬧也沒用,便也安分了些許,在那掰著指頭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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