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接謝翎遞過來的筷子:「我不用,吃你的。」
謝翎眼角餘光掃過那碗酥酪,也沒強求,放下筷子,拿過酒杯:「那喝酒嗎?」
沈辭秋淡淡道:「不喝。」
外面天色漸漸黑了,屋子裡早已點了燈,不是修士們慣用的各類靈光珠子,就是普通的燭火,鋪著暖洋洋的光,卻不夠明亮,沈辭秋清霜勝雪的美人面在這樣的光里,莫名比平日裡更清冷。
多了幾分難言的寂寥。
沈辭秋垂著眸,卻有兩根骨節分明的指頭推著瓷白的酒杯,擱到了他眼皮底下。
杯子裡盛著澄澈的酒。
沈辭秋安靜地聽著自己心中蔓延出一點煩躁的雜音,他開口:「我說了,不——」
「你試過喝醉嗎?」謝翎不疾不徐打斷了他。
沈辭秋睫羽一動,慢慢抬起眼眸來。
他坐在背著燭火的地方,琉璃色的眸子裡挺暗。
謝翎不等沈辭秋回答,又自顧說了下去:「我猜你沒醉過。人需要清醒,但偶爾一醉也無妨,那也是人間的滋味。」
「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我倆初見就把壞擺在了檯面上,水鏡中雪國三年,也見過了對方最真實的模樣,其實細算,無論我們是否彼此算計,有何關係,都確實稱得上『知心』了。」
謝翎把酒杯貼在桌面往沈辭秋跟前一推:「再加上讓我絕不會害你的同命咒,沈辭秋,你敢與我醉上一回嗎?」
沈辭秋。
乍聽到自己的名字從謝翎口中出來,沈辭秋沉寂無聲的眼眸動了動。
謝翎慣常叫他是沈師兄、阿辭,頭回下咒撕破臉時,也混不吝咬著牙隔應他一聲「好哥哥」。
當他正正經經將把那清越的嗓音放沉,喚他一聲名字的時候,沈辭秋感覺心頭那點焦躁忽的被股大力給掐住了。
按不下,提不起,宛若飄渺無處依,偏偏又切實在心裡扎著根,進退都不能。
瓷杯中的酒映著屋中影,輕輕晃動。
修士們釀的酒都是靈酒,用的靈植,裡面的酒勁不是每個人的靈力都扛得住,因此能灌醉修士,但凡人的酒水對他們而言無異於白水,怎么喝都不會醉。
想用凡人的酒灌醉修士,除非自己不用靈力消減酒勁。
謝翎問他敢不敢。
沈辭秋不是會中激將法的人,也不好酒水,他大可以再說個「不」字,或者乾脆什麼也不說,無視這場幼稚又毫無意義的挑釁。
他應該冷硬到底。
但或許是因為攥著心臟的那股力道,又或許因斬不斷的焦躁,他反正下定決心不會踏出雪原,可除此之外,他沒什麼好懼的。
簡樸的屋子裡,一片靜默中,沈辭秋慢慢伸手,捏住了酒盞。
沈辭秋沒有說話,把酒一下送到嘴邊,仰頭,乾脆利落直接飲盡了一杯酒。
玉白的脖頸仰出漂亮的弧度,眨眼杯中便空了,沈辭秋將空杯當地釘在桌面上,再往謝翎身前一推,抬眼定定地看著他。
沈辭秋神情冷淡,沒有退,以眼神無言下令:倒酒。
謝翎看似遊刃有餘,實則肩膀已經繃了半天,此時肩頭一松,將摺扇往桌角一拍,暢快地笑了一聲:「好!」
他仰頭也幹了自己的酒,再給兩人都滿上,拍開地上酒罈的封泥,砸到桌上來:「今夜陪你,看看我們誰的酒量更好!」
沈辭秋睫羽半掩,沒有出聲,只拿過滿上的酒杯又要喝,只是杯子抬到半空,被另個杯子追上來,在杯沿上清脆地磕了聲。
謝翎眸若朗星,笑得佻達:「乾杯。」
他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辭秋神色沒有半點波瀾,將酒送入口中。
酒液辛辣,滾過喉頭時像火,也像刀子,沈辭秋不懂這東西有什麼好,也不明白為何有人求醉。
謝翎或許說了點什麼,他沒聽清,也不動桌子上的菜,只一杯接一杯,乾脆利落地喝。
某個時刻,沈辭秋覺得自己有點熱。
他下意識就想運起靈力消減酒勁,念頭轉過一圈,又生生忍住了。
思維好像變慢了點,這就是醉?
若僅是如此,那又什麼好值得試試的,不過,好像有點顧不上方才那點焦躁了。
沈辭秋又喝一杯:顧不上的情緒,仿佛就不存在了,是鬆快了點。
但發生的事不會不存在,你今日不去看,醉中不去看,它也還在那,他遭受了至親之人背叛,他死過一回,遍體鱗傷,酒能改變這些嗎?
不能啊。
沈辭秋再飲一盞。
屋內的燈火好像晃了晃……那昏暗的燭火也能這麼亮嗎?
沈辭秋烏黑的睫羽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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