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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凝重如水泥灌頂的氣氛里,莊明玘的鎮定莫名起到了令人膽戰心驚的反效果:「中心倒閉後,被送進去治療的孩子由各自家長領回,但有些人,比如葉桐生,寧願離家出走也不想再回到火坑裡。那時家裡決定安排我出國休養,在離開之前,我托一位信得過的代理人幫忙設立了一個捐助項目,為脫離家庭、獨立生活有困難的受害者提供短期資助。」

「這個項目的實際工作成果比初期設想的要細緻得多,我的代理人為受害者建立了援助檔案,持續關注他們的生活動態,除了資金支持外還幫忙聯繫提供心理疏導,並且定期向我反饋結果。」

「但很遺憾,就我收到的報告來看,幾乎所有人都留下嚴重創傷,有自殺成功的,有多次嘗試輕生的,從那座牢籠里逃出來的人,有很多並沒有走到陽光下。」

「今年八月,葉桐生通過電子郵件與我取得了聯繫,我們在倫敦相約見面。他和孟夢通過資助得以脫離原生家庭獨立生活,和代理人一直保持著友好聯繫,從她那裡推測出了我的身份,因為怕打擾我,一直以來並沒有嘗試聯繫。」

「直到孟夢去世,他自己受到了很大打擊,也對我的狀態產生了某些擔憂。不然以他的個性,不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這些年他在國內,或多或少會關注到當年同伴的情況,眼睜睜看著有共同遭遇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再強悍的心臟也難免會產生動搖。」

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人與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奇妙而不可理喻。他們之間談不上多少友情,充其量是在地獄裡結成的短暫同盟,因為彼此都知道看見對方就會伴隨著夢魘,所以謹慎地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直到多年後被世事如潮推至天各一方,卻從同伴的命運里看見自己的倒影時,才發現他們原來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袁航小心地覷著他的臉色問:「葉桐生有沒有提到過孟夢的自殺有異常或者不對勁的地方?」

莊明玘搖頭道:「她是在家裡服藥輕生,應該和鄒金亮沒關係,是出於個人意志。」

「葉桐生說她在親筆遺書里留下最後一句話是『世界不會變好,莊生夢蝶的夢醒了』。」

業火燒盡了讓她生不如死的牢籠,可是沒有燒穿她的噩夢,她只能撕裂自己,去尋找那個出口。

似乎有某個念頭在腦海里一掠而過,但是那一絲異樣實在太細微,沈政寧沒有立刻抓到不對勁。他低頭翻閱著鄒金亮的個人檔案,只有三頁紙,下面是袁航剛才隨手夾進去的陳小蝶的照片和資料,目光在「陳椿」兩個字上停了一停。

他翻回鄒金亮的檔案,盯著工作經歷里「興城市思航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那一條,忽然出聲問:「電腦聯網了嗎?幫我查一下這個思航教育科技有限公司。」

袁航按著耳機側頭說「稍等」,片刻後同事敲門送進來一台筆記本電腦,袁航按他說的上網搜了這家公司,結果寥寥,天〇查顯示公司經營範圍是教育諮詢,小初高教育輔導和職業技能培訓,經營狀態為「已註銷」。

「今年8月底註銷的,」沈政寧輕輕點著桌面,「查一下法人的關聯公司。」

法人趙順名下控股的數家公司都是「XX勵志教育」同類型公司,註冊地址分布在興城市各處,但實際經營地址通過地圖定位後,卻出奇一致地落在了H省興城市岳北縣安和村振英職業技術學院。

袁航再一搜「興城市振英職業技術學院」,這回的結果終於走上正軌,雖然許多原始連結已經被屏蔽,但網上依然流傳著大量控訴曝光的圖文——那是一所以打著職業學校旗號,以「矯治不良行為及心理問題」為名目,專門收治叛逆青少年的特殊學校。

這所學校曾經幾度搬遷、反覆改頭換面重新開張,註冊了數個不同公司對外招生,借用多重套殼規避處罰。今年七月,由於被大量學員聯名舉報,引發社會輿論廣泛關注,學校在接受地方機構聯合檢查後關停,教職員和學生都被遣散,用以招生的公司也隨之註銷。

袁航看到這裡,終於情難自禁地爆了聲粗。

如果莊明玘沒有吐露前情,如果他們不知道曾遠誠曾犯下過何等惡行,這一幕不會有如此觸目驚心的衝擊力,畫皮在觀眾眼前霍然掀開,深藏其中的惡鬼猶自朝他們露出虛情假意的微笑。

太荒唐了。

鄒金亮和曾遠誠真是親父子,骨子裡就刻著反人類的基因,他居然還有臉自稱報仇,莊明玘簡直要不合時宜地冷笑出聲——就是這麼個噁心東西,就是這麼荒謬的情節,就是這樣翻臉不認人的命運……害死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的葉桐生。

你說要耐心地忍受痛苦,可這痛苦竟然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善良的人被雨打風吹去,作惡的人依舊橫行於法外,還要我如何堅持下去,還有什麼理由相信這個世界會變好呢?

逐漸模糊的視線被旁邊的人不動聲色地側身擋住了,沈政寧手邊實在是沒什麼能安慰莊明玘的東西,於是將右手反背過去,搭在他的椅子扶手上,輕輕地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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