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 阿塔蘭本想讓醫療員拿些止痛藥。
可餘光瞥見西瑞,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他並不想讓西瑞知道。
事關一些逞強的自尊心。
腹腔深處傳來的疼痛像一把鈍刀, 緩慢而持續地切割著阿塔蘭的神經——宣告著他作為雌蟲最核心功能的喪失。
「Cerie......」
阿塔蘭突然停下腳步, 聲音輕得幾乎要被軍艦引擎的轟鳴淹沒,
「如果一隻雌蟲失去了生育能力, 你會怎麼看他?」
走廊在此刻顯得異常空曠。
「嗯?」
西瑞聞聲,鞋底在金屬地板上碾出半圈痕跡。
他向前兩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抬手時黑色袖口滑落, 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指尖輕輕拂過阿塔蘭的睫毛,拭去那點凝結的血痂。
「怎麼看嘛,」
西瑞歪了歪頭, 黑髮垂落額前。
他思考時習慣性用舌尖頂了頂犬齒, 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只思考的野獸。
「也不會怎麼看吧。」
此時軍艦突然小幅度搖晃了一下,燈光在西瑞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如果蘭塔是想和我聊生育觀, 」
西瑞想了想, 說,
「我認為生育這件事,群體價值大於個體價值。」
「繁衍是群體延續的必然途徑, 但個體的價值——」
說到這裡他低頭笑了笑,這個動作導致他們之間的距離極限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阿塔蘭的耳廓。
「——從來不在生育這件事本身。」
「所以呢,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阿塔蘭的瞳孔微微擴大。
西瑞的視線太過直白,讓他不得不偏過頭去。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所以想問一下。」
阿塔蘭金色長髮垂落,遮住了他驟然繃緊的下頜線,說實話,他的呼吸滯了一瞬。
剛才的話像一把鑰匙,悄然又輕輕的轉動了阿塔蘭心裡某道生鏽的鎖。
軍艦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應該是找到合適的降落地點了——劇烈的震動讓阿塔蘭身形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金屬牆壁。
就在他指尖剛觸到牆面的瞬間,一隻溫暖的手已經穩穩托住了他的手肘。
西瑞的手掌年輕有力,指腹帶著常年握槍留下的薄繭,卻在此刻展現出不可思議的輕柔。
雄蟲微微俯身,黑髮垂落,繼續說。
"好吧。"
西瑞的聲音低沉,帶著少見的認真,
"我們似乎是第一次聊這個話題。"
軍艦再次劇烈搖晃,這次伴隨著引擎減速的轟鳴聲。
西瑞卻站得極穩,像一棵紮根極深的樹,為阿塔蘭擋住了大部分顛簸。
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阿塔蘭臉上,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閃爍著漂亮的光芒。
"在我看來,"
西瑞的聲音在引擎聲中依然清晰,
"生育本身是一件80%痛苦的事情。"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拂去阿塔蘭肩頭凌亂的發,就好像捋順了阿塔蘭凌亂的心緒,
"——剩下的20%不痛苦全然來自於心理因素、身體的激素分泌,還有一些相關的社會價值。"
軍艦開始緩慢下降,透過走廊盡頭的觀察窗,可以看到密林蒼翠的樹冠正在急速接近。
西瑞的語速不急不緩:
"擁有生育能力本身屬於一種權利,"
"不過,在社會馴化的過程中,群體會潛移默化將這種權利轉化為一種義務。"
"但我始終認為生育是一種權利,決定權隸屬於任何一個可以生育的個體,"
軍艦劇烈震動,雄蟲的聲音卻穩如磐石,
"理應完全自由,完全自主,完全自願。"
聞言,阿塔蘭的金色睫毛輕輕顫動,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西瑞突然輕笑一聲,讓凝重的氣氛驟然鬆動:
"退一萬步來說,失去生育能力並不代表就變成一個壞蛋,"
看了看外面的降落速度,西瑞接著說,
"我只會帶上有色眼鏡去看一些混蛋人渣——哦不,蟲渣。"
他故作嚴肅地補充道,
"當然,這沒辦法,我承認我也沒法完全摘下有色眼鏡——"
此刻,
軍艦終於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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