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昏突然放聲大笑,笑完了表情立刻垮下來,看著旁邊的人,「他小孩子不懂事,說著玩的,你們不會以為他是認真的吧?」
沒人接他的話,羅子昏又說:「小蘿蔔頭,快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快,隨便再說點什麼,讓爸爸做什麼都行,你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嗎?」
羅楠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像個小手辦:「我知道,媽媽就是死了。」
「對,你媽死的時候你才三歲,那是場意外,你那時候還什麼不懂。」
「我什麼都知道。」路原看見羅楠大大的眼睛裡映射出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複雜情緒,「你不是經常對著鏡頭
說,你很愛媽媽,很想她,想再見到她嗎,我想讓你去陪媽媽,她在那邊一定很寂寞吧。」
羅子昏面部肌肉抽搐,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試圖勸解,「你才多大,你爹我死了你怎麼辦?這么小就想繼承遺產了?你奶奶和你姑姑她們都不會管你的。」
滿月夫人忽然打斷,「現在你得照他說的做。」
「這不可能。」羅子昏上前搖晃兒子的肩膀,「我平時哪裡對你不好了,你他媽抽什麼風?小崽子,平時就不該慣著你,你知道你比多少同齡人都優越嗎?你知道你爹我一個人把你辛辛苦苦帶大有多不容易嗎?你這個年紀甚至都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就在這瞎說。」
忽然,滿月夫人抬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羅子昏重重往後拉扯,他狠狠撞在桌角,狼狽摔倒在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
「我不可能去死的,你死了我都不可能死,要死也不可能死在這種地方。」
他拿起那把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手臂瘋狂抖動,「不就是賭嗎,六分之一的機會,對了,現在是五分之一了,我就不信……」
扳機遲遲未被叩下,他忽然將手槍扔出去,撲上前掐住羅楠的脖子,面目猙獰,「小屁孩,你到底跟你爹我什麼仇什麼怨,瘋了是不是,老子今天就算要死也要帶著你一起死!」
潘達上前將他拉開,把手槍重新塞進他手裡,不耐道,「快點的。」
羅子昏用槍口對準太陽穴,另一隻手指著他兒子,「你給我等著,看我待會兒不收——」
「砰!」
像是不想給自己太多猶豫時間來面對瀕死的恐懼似的,他手指比大腦先一步行動,扣動扳機。
接著腦門炸開了花。
鮮血從彈孔流出,子彈從右腦貫穿至左腦。
他睜圓了眼睛,嘴巴張開,再不能說出一個字,向後倒了下去。
又死人了。
不同的是到了這種時候,大家都已經對死人這種事情有些麻木了,只希望下一個不要輪到自己。
接下來的氣氛一直很沉悶,羅楠死了個爹,卻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唯一的不同是他變得更加沉默,一直低頭在那個小冊子上畫畫。
晚宴結束,這一次大家都沒有急著走。
潘達頭疼著又有一具屍體要處理,而路原跟在滿月夫人後面,目不轉睛看著她的紫色裙擺,上樓的時候,她覺得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片浪漫的紫色海浪。
通常滿月夫人會在走過樓梯轉角後消失。
但這一次路原離她的距離很近,她想搞清楚這個女鬼到底會以什麼方式憑空消失在這棟古宅里。
就算是神秘力量,那也得有個流程。
沒有燈,二樓走廊陷入無盡黑暗,滿月夫人走進陰影下,身影被虛空所吞噬,路原加快步子,伸手向前撲去,手實實在在抓住了一片光滑的衣料,觸感冰涼,像某種爬行動物的鱗片。
她驚慌地睜大眼睛,面前突然出現一張慘白艷麗的臉,是滿月夫人後腦勺那張始終緊閉著眼睛的第二張臉。
下一秒,滿月夫人的頭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好像沒有脊椎骨似的,那張清麗慘澹的面容離路原僅有幾厘米的距離,路原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而她兩顆漆黑無光的瞳孔似乎有著某種蠱惑人心的效果。
女人開口,聲音像刀鋒一樣冰冷。
「你想要陪我一起嗎?」
一瞬間,路原有種心臟被大手攥緊的感覺,呼吸停滯,整個人仿佛墜入幽深的海底,雙手胡亂掙扎,想要抓住些什麼。
但一切都只是徒勞,她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要死了。
窒息感又瞬間褪去,有股暖意湧上頭頂,緊接著一種奇異的瘙癢從腦後蔓延至全身,直至每個神經末梢,好像有千萬根羽毛在輕撓她的骨血,這感覺比剛才的瀕死體驗還要令人痛苦。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體內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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