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他說：「大霧已經不會再擾亂你的感知和視線了，順著車轍往前走，就可以離開了。」

程順意不明所以，「所以呢？」

她沒有說完的話是，所以你停下來做什麼？

「就到這裡了，順意，希望你可以拋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生活。」

「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程順意一下子緊張起來，有種臨別的預感，「你要去哪裡？」

黎應別深深看了她一樣，下車，轉過身去，羅楠跟在他旁邊，程順意上去拉住他的手腕。

「說話！」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我沒辦法和你一起離開。」黎應別說，「像你說的一樣，如果我出去，一切又會重蹈覆轍，我的存在對正常人來說有著負面的影響，我的身體已經被這裡改變了，一切靠近我的人都會變得充滿怨念，我屬於這裡，並且只能留下。」

說完他掏出一把匕首，是程順意帶過來的那把匕首，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深深的一道，只有少量的鮮血湧出來，在那破開的傷口下面，程順意看見了細細密密的銀線。

她捂著嘴巴，背過頭去。

「看見了嗎，我已經和這裡融為一體了。」黎應別的聲音傳來。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出去，你只是送我一程。」程順意痛苦地說，「如果我沒有參與這場遊戲，你會不會就可以在外面繼續自己的生活？」

「不會，所有的事情都註定了我有朝一日會回到這裡來，所有決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即使是救你這件事，也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願望。」

黎應別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坦然，這幾天他越發消瘦，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在樹叢的陰影下。

「那你呢？」程順意明白他是真的沒法和自己一起離開了，「天鵝灣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留下又能做什麼？」

「怨念不會消失，心樹還佇立在那裡，我可以像艾斯黛的族人們一樣守護它，消解和淨化這世間的怨念。」

「可是你會很孤單的吧。」程順意不敢想像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一個人待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遲早會瘋掉。

「還有這個小孩。」黎應別看向羅楠，「蜃樓會讓留在其中的人感受到幸福，無論用什麼方式，你不必為我擔憂。」

「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擁有正常的，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無論你是誰，程順意還是路原，都祝你幸福，萬事順意。」

-

天色微亮，程順意踉踉蹌蹌地在林中走著，背著一大包黃金和珠寶，好幾次她想扔下這些沉重的負擔，但理智告訴她這些東西足以讓她在正常的人類社會過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這時，一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個風塵僕僕的身影從林間鑽出來，頭頂探照燈帽，背著一個大包，髒兮兮的灰塵掩蓋不住清秀的面容，頭髮因汗水貼在脖子上，穿著防風衣，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一副探險家的模樣。

看見這人的第一眼，程順意的淚水就涌了出來，她止不住地流淚，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這人看見林子裡走出一個滿身狼藉的女孩，也是愣了一瞬，緊接著溫和地笑了笑，問道：「好大的霧呀，真沒想到在這裡還可以碰見人，你們知道天鵝灣這個地方嗎？」

程順意泣不成聲，沒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想起黎應別說的，穿梭在濃霧中，實際就是穿梭在時間裡。

在離開這個地方的最後關頭，她居然遇到了這個人。

這是多年前前往天鵝灣探索的周洛青。

如果沒猜錯的話，也就是這一次，她會在天鵝灣後花園發現兩個小孩，然後帶走他們，將兩個陰暗中成長的魔鬼帶到正常的人類社會中去，從此釀成一系列的悲劇。

這個時候的周洛青還沒有結婚，自然也還沒有生小孩。

如果自己現在做些什麼，可以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你沒事吧？」女人見她止不住地哭，上前安撫，「遇到什麼意外了嗎，需要幫助嗎？我這裡有醫藥箱，還有些食物。」

「謝謝，我沒事。」程順意強行鎮定下來，開口道：「你要去天鵝灣？去那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