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巨龍蜿蜒盤旋的皇城深處,當今聖上更沒工夫搭理小兒女家的情情愛愛。
洪水肆虐,朝堂爭執不休的春汛難題,早已讓他焦頭爛額。
修築河堤的聖旨頒布後,情況依然不見好轉。
「上至戶部工部,下至清野州縣,豈以為朕不知他們消極怠政、侵吞銀兩?」
燥熱的陽光被宮殿三交六椀菱花的窗欞隔絕。
一片陰影交錯中,天子枯坐於龍椅上,面色陰鷙,雙眼布滿血絲。
「朕唯望先弭平災患,而後徐徐圖之,按其罪逐一懲處,他們竟皆視朕為愚氓!」
天子雙目深陷,幽深仿若寒潭,從中射出的冷光令周遭空氣冰結,寒意徹骨。
頭戴黑色紗帽的秉筆太監匍匐在地,不敢接話。
秉筆太監奉聖上旨意在奏章上批紅,故而對各地奏報瞭然於胸。
先是水患未除,又有嶺南海防告急,大梁內憂外患。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甚至連區區春闈,都要鬧出么蛾子來!」年逾不惑的天子眉峰緊皺淵壑縱橫,終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惱火。
他御手一揮,玉盞迸碎在地,崩出一道細紋後炸裂,碎片飛濺。
細碎的碴片,在地面彈跳、滾動,秉筆太監不敢躲閃。
秉筆太監斟酌著,小心翼翼地勸慰道:「陛下息怒,奴才……奴才覺得,春闈作弊一案,既是盧學士檢舉揭發,就由他徹查即可。」
太監言語間滿是惶恐不安。
此事說來頗為離奇。
本屆科舉的主考官——內閣大學士盧翰文,僅憑一張卷面上洇出的咸鯗油漬,就斷定有人作弊。
那老學究在聖上面前哭得涕淚橫流,實在不像作假。
「臣惋惜,陛下失去多少英才!」盧學士以袖掩面,雙肩因抽噎而聳動不止,「被替換試卷的凌河縣考生王蒲,已是第三次參加春闈。」
他喉嚨間發出陣陣悲戚之聲。
據他查探,那王蒲竟然還是楚淮一年一度的春日宴頭名。
連在士林之中略有聲望的考生,都會被掉包卷子,為那些草包學子做嫁衣,此事嚴重程度可見一斑。
「愛卿請起,汝所言之事,朕定當詳加查究,必使真相昭然於世。」龍椅上的天子眼角眉梢勾勒出嘲諷之意。
裝什麼股肱忠臣,不過是怕事情敗露,追究起來,連他一起殺頭罷了。
生性多疑的天子只覺厭煩。
「朕要怎麼查?往年春闈結果要不要查,已經入仕的世家子弟要不要查?」
打發走盧學士,天子龍顏陰沉似水。
他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秉筆太監,俄而緩緩起身,龍袍下擺隨之輕拂。
大小政務,千頭萬緒如亂麻。
殿內空氣愈發凝重,天子憤然道:「朕最痛恨結黨營私,樁樁件件,牽一髮而動全身,擾得朕心煩。」
水患要治,科考要辦,侵擾嶺南的倭寇更不能坐視不理。
皇上背著手踱步,龍袍金紋在暗影下顯得晦澀。
他的身形略顯佝僂,憔悴的面容像是蒙著一層疲憊的霧靄。
「傳令內務府和宗人府,加快準備公主大婚事宜。」天子話鋒一轉,嘴角微微下撇,「待成親後,委任欒愛卿為討倭將軍,速往嶺南掃平倭寇,靖安海疆。」
朝堂重文輕武,自從梁大將軍在抗擊湘西馬匪時戰死,更是一將難求。
雖對欒家小子身世存疑,但眼下已無人可用。
「父皇,裕和不想和那個粗魯的武人成親!」
等候在殿外的裕和公主聽聞噩耗,索性提起華麗的錦裙,一路小跑沖了進來。
她粉面含嗔,貝齒輕咬下唇,三分嬌嗔七分焦慮,髮絲隨著奔跑的動作有些許凌亂,更添幾分楚楚動人姿態。
父皇最疼她了,必然會遂她的意。
第74章 天子多疑不妨養幾個面首。
「吾兒貌若天仙,欒家小子確實配不上你。」天子冷峻的面容瞬間變得柔和,朗聲笑道。
「但這門親事還是要結的,一切以大局為重,不可任性。」
天子重新坐回龍椅,手指彎曲,不經意間輕叩扶手。
「父皇,女兒不願。」裕和公主行至皇帝跟前,雙手輕輕拉住龍袍衣袖,微微搖晃著,眼神中滿是嬌憨與委屈。
成親有什麼好的,三年前,父皇便想讓她嫁與新科探花郎。
可那謝家庶子不識抬舉,被貶斥楚淮。
如今又要她嫁與非世家出身的平頭小兵,
說是鎮北先鋒少將軍,不過就是個只會殺人的莽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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