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下首的庶女們卻都噤若寒蟬,她嘴裡的輕飄飄一句,卻仿佛重若千鈞一般,壓得人抬不起頭來。戚時微當時就從不敢抬頭,總是將頭低了又低,身子輕輕地打著抖。
現如今,重又聽到這一句,卻仿佛恍若隔世一般,戚時微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想七妹的眼光如此高,」一道聲音插進來,裴清榮緩緩踱步而至,「不過那鐲子是我手制的,的確有些粗劣,見笑了。」
他神色很平穩,經過戚時微的時候還順手扶了她一把,讓她站到旁邊那塊平坦些的地面去,隨後站在她身前。
戚時微卻從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山雨欲來,扯了扯他的袖子。裴清榮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捻了兩下她的手背。
「姐……姐夫。」七娘結結巴巴道。
「有禮了,」裴清榮一點頭,「不想曹府家教如此,教我長見識了。」
「我沒有!」七娘還要再說什麼,裴清榮卻沒給她申辯的機會,向假山下招了招手。
小林氣喘吁吁,帶著曹睢來了。
曹睢見此情形,便明白了八九分,當即黑了臉,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來,連聲對裴清榮致歉。
裴清榮不說什麼,只淡淡一擺手,牽著戚時微的手道:「借過。」
兩人下了山,身後驟然爆發出激烈的爭執聲,只是那些都與他們無關了。
「對不住,我該跟著你的。」石青和小林無聲退開了,左右無人,只有樹木掩映,裴清榮便將戚時微環進懷中,從袖子抽出一方手帕。
「活了兩世,加起來都四五十歲了人了,」戚時微眼中卻並無澀意,「還哭麼?」
「嗯,」她沒有眼淚,裴清榮仍用拇指拭了拭她眼下臥蠶,低聲說,「也可以哭。」
「我偏不。」戚時微深吸了一口氣,說。
她要向前看,翻山越嶺,不要再為了過往流一滴眼淚。
很小的時候,姨娘跟她說,沒有一座山是不能翻過的。
剛歸寧那一會兒,她連回一趟戚府都心驚膽戰,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要回豆綠的身契;後來那些懼怕漸漸淡了,但傷痕還留在心裡,夜間說夢話驚醒,聽見裴清榮一句調侃的嬌氣,又忍不住要哭。
但世界上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時間會沖刷一切,帶走一切,現在,就連傷痕都漸漸淡了。
她翻過了這座山,把那些不堪的、不想回憶的東西都拋在了身後。
「好,」裴清榮笑笑,「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阿竹。」
戚時微喉間一哽,忍不住埋頭進裴清榮懷中:「你是不是成心要惹我哭?」
裴清榮拍了拍她,又抱了她一會兒,等戚時微平靜下來,才說:「走吧,也差不多快開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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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宴席在闊大而軒敞的廳中,四周的蠟燭粗如兒臂,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最上首的位置自然留給老太妃,然後是楚王妃與她的兩個孩子。他們還沒到,趙彬夫婦已在下首陪坐的位置坐定了,而後是幾位其他的官僚與家眷。裴清榮和戚時微也在那一圈裡得了個座兒,和裴清榮如今的品級相比算是殊榮,是因趙彬對裴清榮另眼相看,而戚時微和老太妃曾有情誼的緣故。
再往下,則是當地的官員士紳。皇家祭祀是大事,不光是應天府一地,金陵附近的大小官員都來了。
戚時微向下看去,卻沒找見曹睢與七娘這兩人的位置。她還記得,他們倆原先的位置還靠前些,也不知裴清榮同趙彬說了什麼,再開宴時,他們的位置便被撤了下去,在上頭竟然都看不見了。
「在找什麼?」裴清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隨即瞭然,「放心吧,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到你跟前來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戚時微道。
她心裡有數,裴清榮從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她只擔心他下手太狠,會不會鬧出的風波太大,反而牽連了自己。
「我心裡有數。」裴清榮朝她碗裡舀了個魚丸,淡聲道。
老太妃扶著楚王妃的手,顫顫巍巍進了大廳。眾人都站起來,整齊下拜,山呼萬歲。
「都起來吧。」老太妃滿臉慈和,擺了擺手,免了眾人的禮。
她還沒坐定,眾人皆恭敬肅立,只是老太妃年事已高,步子也走得慢些,過了約摸半刻中,楚王妃將她扶著坐好了,眾人才各自歸坐。
終於開宴,絲竹聲漸起,老太妃與趙彬夫婦寒暄兩句,便對戚時微道:「好久不見了。」
戚時微含笑道:「太妃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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