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主頷首,與佛門打交道多年,他對佛門經義也略知一二:「鬼王應劫而生,梵緣淺則是被剝離出來的第八識。當第八識覺悟本有面目,祂或許成佛,也或許入魔。佛門已施救渡之舉,但成佛成魔仍在一念之間,非你們所能掌控。第八識就好比那顆蓮華的籽種,祂念起念滅,皆是無常。」
梵覺深闔目,並不過多言語。他看上去又像是坐蠟的泥像了。
「所以,梵緣淺才是天魔,你仍是這一代的佛子?」
「非也。」梵覺深道。
明月樓主蹙眉:「梵淨初已辭別常世,鬼王應劫而生,佛子亦當如此。你不是佛子,那佛子在哪?」
佛子在哪?明月樓主的問話擲地有聲,震得神前燭火不住明滅。
燭光照於梵覺深眼睫,打下點點細碎的光斑,似一滴欲墜不墜的淚珠。
他說:「眾生皆苦。」
他說:「佛子,與眾生同在。」
……
赤色的血月高懸天穹,如一隻濃霧中的獸瞳。
「你們君王這一生,有過真正屬於自己的選擇嗎?」
楚夭雙手被反剪身後,披頭散髮跪立殿中,周遭的暗影將她團團圍住。大殿高座之上,一位手持拐杖的老者氣得渾身顫抖,隱在斗篷之下的眼瞳幾乎要噴出焚毀一切的毒火:「住口,妖女!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何種奸邪的手段闖入聖地,但等到儀式完成,老夫必拿你的頭顱為吾王奠基!」
老者重重敲了兩下拐杖,心裡恨得發狂。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有人能越過詭霧森林,避開陰兵的搜查追捕,闖進了永留民的聖地!
闖入聖地也就算了,這妖女居然還擅自開棺,驚擾了他們老祖的安息!
老者身旁的幾位黑袍人跪在棺槨旁,或哭天搶地,或痛心疾首地向棺中枯骨懺悔,哭喊著「卑劣的妖女玷污了我們的祖宗」、「恕我等救駕來遲,讓老祖受此屈辱」、「兒孫不孝,妖女喪盡天良」、「怎會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之類的話……
外道信徒本以為自己的道德底線已位於眾生低谷,直到他們遇見了楚夭。
怎會有人上趕著給人當孫子啊?儘管有些不合時宜,但楚夭還是忍不住走神。她郎君逝世前分明是個美青年,但輩分似乎出乎意料的高。
拄著拐杖的老者是這群外道信徒的領頭人,此時捂著心口搖搖欲墜,看上去像是下一刻便要駕鶴西去的模樣。
老者渾濁的眼珠在楚夭身上來回掃蕩,目光如炬般殘忍地切割著人類的軀體,似要將這副皮囊扒皮抽筋,從中掘出隱藏的秘密。城隍法王的神廟位於永久城周外,被大片錯亂時序的詭霧籠罩。沒有人比老者更明白這些詭霧的可怖之處,若非手持冥器,就連冥神神使都會迷失在茫茫霧海中,在錯亂的時空中扭曲瘋執,徹底喪失自我。
永久城內的霧已是神主煉化後的成果,但城郭以外的詭霧可都未經煉化,滿溢著虛空深處最原始的污濁。
這種連神主都不得不慎之又慎的虛空流毒,眼前的妖女不知道是何來歷,竟能穿過那片詭霧。
老者命令陰兵將楚夭拿下後已經搜過她的儲物袋與粟米珠,但都沒有發現冥器。老者也看出來楚夭並非能撕裂空間裂隙的分神期修士,本身只是個以武入道的野路子,實力恐怕也就金丹元嬰期。老者沒能找出對方僭越冥神權能的奧秘,冥神神域被螻蟻冒犯又不是一件可以輕忽的事情。
反覆斟酌權衡利弊後,老者決定在查出真相前暫且留這妖女一命。他必須確保正道……不,確保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僭越冥神的神權。即便有,也不可落於他人之手。
責令陰兵控制了楚夭後,老者便將這隻螻蟻拋之腦後,全神貫注地準備開棺起靈的儀式。他們要召喚冥神的人俑城隍法王,由城隍法王率領百萬陰兵君臨神舟。在正道反應過來前,他們必須儘快控制住局勢,儘可能占據上風。如此緊要關頭,老者實在無心分神去顧慮一隻爬蟲。
老者站在神殿正中,命門徒奉上祭物,繪就龐大繁複的法陣。他一絲不苟地舉行著莊嚴的儀式,古老的咒文如流水般自口中誦出。
儀式十分冗長,且分毫不能出錯。冥神人俑眾多,但唯獨城隍法王性情暴躁,神智全無。是以比起宣悲法王與出山法王,城隍法王的召喚儀式最為嚴苛。即便老者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套儀式下來也汗濕了衣襟。最後一段祭文從口中吐出時,他忍不住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天地並況,芸芸眾庶,歌敬靈祇,告慰先祖……於此,宣名——」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