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陳寧霄撕掉了自己即將郵寄給頤慶大學的退學申請,給斯坦福的某位教授寫了措辭客氣的道歉信,告知他自己無法按計劃入學,又花了兩晚和自己的合作夥伴說服了自己回中國的必要性,更新了軟體的開發計劃。有人因此藉故退出,走之前對他說:「Claus,比起實現理想,你更適合回去當一個聽媽媽話的富少爺。」
那個人組建了自己的團隊,採用了陳寧霄的核心技術創意,意圖比他更早一步開發出這個軟體,甚至比他更早見了投資人。
這幾乎成為他成長至今的至暗時刻,直到司徒薇生日的晚上,他們的產品先一步上線,並在YouTube進行內測——這當然是後話。
這一切,陳寧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回國的那晚,他直接去在頤大商院女寢樓下見了周景慧。
早就有傳言說,商院經管系的系花周景慧是陳寧霄的地下女朋友,而他一回國就來見她這件事,似乎坐實了這個猜測。唯獨不符合浪漫部分的是,他手裡沒有花,也沒怎麼收拾自己,戴著口罩,壓著棒球帽,帽檐下的雙眼疏懶倦離。
周景慧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中小跑向他,站在他面前,呼吸微喘。
眼前的男人卻沒有摘下帽子和口罩的打算,淡聲問:「實習還順利嗎?」
「順利,大家都對我很好,學到了很多。」她知道他尊重並欣賞上進好學的女孩子。
「陳定舟的床怎麼樣,軟嗎?」
原來一張漂亮的臉從興奮羞澀到灰敗驚恐,只需要一秒。
「你當初希望我幫你解決實習問題,好為大四找工作增加履歷的時候,沒告訴過我你的實習目標的陳定舟。」陳寧霄淡然地問,「是不是忘記通知我了?」
「陳。
——」
「別哭。」
冷冰冰的兩個字,將她即將就要溢出空洞眼眶的眼淚給硬生生給逼了回去。
「什麼都不必解釋,我出現在這裡也不是為了聽你說什麼。我父親的風流不能怪你,只有一件事——不要出現在我母親面前。」
末了,他頓了頓,「我很為你可惜。」
周景慧往後的夢裡一直出現那個晚上陳寧霄的臉,和說那句話時的眼神。「我很為你可惜」,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他喜歡她中意她,她原本有機會當他真正的女朋友從而名正言順地享受到目前所的擁有的一切嗎?一想到還有這個可能,周景慧就螞蟻鑽心,寢食難安。
那晚,陳寧霄走進了曲天歌推薦的學校旁新開沒多久的一家名叫Root的酒吧,沉默地喝著酒,看到隔壁卡座的男的拉拉扯扯堅持要給一個姑娘看手相。
那姑娘側臉很漂亮,盤絲洞一樣的燈紅酒綠下,擁有像達文西筆觸一般的靜、潔、柔和。
第二次再見她,劉海就剪壞了,像小扇子,在曲天歌的朋友間坐立不安。
陳寧霄一直沒機會告訴她,「你像達文西的畫。」
大部份時候,他懶得說話,需要說的時候,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只有這一次,他不確定這種話對一個姑娘來說意味著什麼,也不確定什麼場合下說才不顯得唐突。
可能說不說也無所謂,他沒覺得自己會跟對方有超過一次的交集,直到在頤慶十二中的門口,撞破她原來是高中生的真實身份。
但現在,所有似乎都不必說了。
一朵開敗了的凌霄花從檐角落了下來。
周景慧看著他不遠的背影,意識到這是唯一一次自他回國後有機會靠近他。過往每一次不小心碰到,不管是在攝影展還是在公司集團大樓的電梯裡、辦公室走廊間,陳寧霄對她不是視而不見就是避如蛇蠍。
不知道他留在這裡心不在焉的這五六秒,在想什麼。
「陳寧霄,你一直知道我在家裡不好過,知道我想要擺脫什麼。」
周景慧恰到好處地流下了眼淚。
「擺脫你家裡重男輕女的路,從來不是找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去依附。」陳寧霄回過神來,冷淡地說,「人一旦預先假定了自己不具備說『不』的權利,也就真正失去了說『不』的能力。」
「你太高高在上,」周景慧深深吸了吸鼻子:「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優渥的出身這麼幸福的家庭。」
「你是從什麼立場出發,認為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陳寧霄淡淡地問:「從我父親的床上出發嗎?」
「況且——」
況且,我還認識一個女孩子。
這是陳寧霄潛意識裡的句子,一旦浮上來,他卻停住了,似乎意識到了這句話現在已不再成立。
周景慧瞪著眼睛聽著,以為他還要說出什麼誅心之語,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著眼眸,而後自嘲地勾了勾唇。
談話聲停了好一陣,再度響起時,是陳寧霄禮貌疏離的道別聲。
「告辭,周助理。」
腳步聲靠近了過來,聽了多久就僵了多久的少薇慌不擇路,匆忙中推開一扇門逃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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