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過程漫長而折磨,是一場無法擺脫,不可逆轉的噩夢。
照理來說,他沒有修過仙,魂魄脆弱無比,離體後本該如普通凡人一般魂飛魄散,不知為何,卻有一縷殘魂留了下來,像孤魂野鬼一般被困在曾經屬於自己的身體周圍。
眼不能明,口不能言,一片無止境的黑暗中,歸雪間只能聽到聲音。但就這麼一點意識也時靈時不靈的,偶爾才能窺得周圍的些許動靜,想要拼湊出死後發生的事也頗為艱難。
歸雪間的身軀淪為第一魔尊的容器,行走於人間,所到之處,血流成河。他聽到許多人的哭嚎聲,似乎離得很遠,又仿佛近在眼前,身處其中。
人死不能復生,自己無法改變任何事。歸雪間想的很明白,但血腥味太過濃重,仿佛化作實質,粘稠地流淌在他的耳邊,滴滴答答,至此之後,他聽到的聲音似乎都是悶的。
歸雪間曾經幻想過,要是能在死掉之前逃出來就好了。如果不能,也該毀掉這具魔尊容器——這是屬於他的身體。
歸雪間沒料到自己真的還能活過來。
如此一來,就該做出選擇,是逃還是死。
歸雪間記得,臨死前的半年,自己的身體越發虛弱,已經不能起身,不可能還有力氣坐在窗邊吹風。
由此可知,現在還不至於立刻就到前世的死期。
思及此,歸雪間回過神。他也終於習慣了外頭的光亮,慢慢移開手,抬起頭,凝視著被高牆圈著的一小片天空,鬆了口氣。
所以,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首先,他得逃出去,否則那場死亡一定會如同既定事實一般發生。
只是太難。
高牆之外,重重禁制,歸雪間有記憶起就被困在這個院子裡。
他從小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更沒有修過仙,白家號稱有上千修士,更有金丹元嬰等修為高深者,在凡人眼中與神仙無異,想要逃出去比登天還難。
還活著,但離死也不遠了。歸雪間的身體一僵,他本來就未完全適應身體,一琢磨起別的就忘了活人是需要呼吸的,忽然有點窒息。
歸雪間對眼下的狀況有數,既然不能靠自己,那只能靠別人或是時機了。他過去的經歷十分簡單,乏善可陳。從有記憶起就被困在這個園子裡,見過的人很少,只有白家的幾個,對外界一無所知。
白家的人,不用指望。白家的事,倒是值得推敲。
思忖間,歸雪間記起了一個人,他的未婚夫。
是的,歸雪間的父母早亡,但他的母親生前為他定下了一門婚事。
活著沒見過一面,死了卻聽過他的名字很多次。
蓋因他這位未婚夫後來的名頭如雷貫耳,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譬如占著歸雪間身體的第一魔尊韜光養晦,暗中為禍人間多年,一朝暴露身份,修為登峰造極,修仙界諸多德高望重者對此都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抵禦魔族入侵。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唯恐成了魔尊的刀下冤魂。
最後,第一魔尊還是被天賦卓絕的仙道第一人斬於劍下,才避免了一場生靈塗炭的大災難。
決戰那天,歸雪間聽到凜冽的冷風,接連不斷的鋒刃相接聲,猶如風雨鳴。
魔尊敗了,輸的很徹底,他不甘心:「於懷鶴,我竟敗於你一個不足百歲的……」
對方似乎不耐煩聽他說完,即使手下敗將是這位千年前就惡貫滿盈,人人畏懼,不敢與之交手的魔尊。他對待這個人,和過去任何一個對手別無二致。
歸雪間聽見一陣很輕的裂帛聲,是自己的頭顱被割下。
幸好不會痛,歸雪間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而後,在漫長的死寂中,他慢半拍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名字有些熟悉。
——於懷鶴,是他的未婚夫。
魔尊死後,歸雪間不再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一縷殘魂飄飄搖搖,過得渾渾噩噩,醒來的日子更少。
之後的很多年裡,歸雪間聽到許多人把於懷鶴稱作天道之子,修為已臻化境,只差一步便可成仙。再後來,於懷鶴似乎已經成了仙,不在人間。又過了數不清的年歲,有人把他叫做龍傲天。
歸雪間隱約明白,於懷鶴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只是他死的太早,並未見證自己那位未婚夫波瀾壯闊的一生。
但和歸雪間也沒什麼關係,他早就死了。
可他現在活了,死人和活人,差別很大,所以面對同一個未婚夫,狀況也大大不同了。
歸雪間想,雖然兩人無緣無分,前世也並未成親,但於懷鶴終究是自己的未婚夫,有父母之言,婚契之約,信物之證。
於懷鶴作為天道之子,傳言中無所不能,前世既然能斬殺魔尊,這一世防患於未然,救出身為魔尊容器的未婚夫,聽起來也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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