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懷中之人一番手腳並用的掙紮下,歸雪間悶哼一聲,腳下一滑,也栽了進去。
他整個人,整個身體,整張臉,全都埋入了水中,從水面上來看,只有一點漂浮的白衣。
歸雪間嗆了兩口水,但他知道這水不深,即使不會游水,也沒有很慌張,努力屏氣凝神,想要站穩。
河水晃蕩,明暗交界處,歸雪間看到了一雙眼睛。
這是他切實的,第一次親眼看到一直窺伺著自己的是個什麼東西。
僅僅是看一眼,似乎就能就能嗅到滿溢的血腥味,能將這條河流染成血河。
一瞬間,歸雪間似乎回到了前世。
他聽到第一魔尊屠戮時的慘烈哀嚎聲,能想像出鮮血自血肉之軀中噴涌而出的畫面,鮮血將地面染紅,一個人接一個人的死去,血液層層疊疊地覆蓋在地面,乾涸後的顏色濃烈到近乎於黑,就像這雙眼睛。
而現在,這樣的一雙眼睛就突兀地出現在了河水中,準確來說,並不是出現,只是此時此刻才被歸雪間看到,它在河水中遊蕩,時隱時現。
歸雪間毛骨悚然,渾身一僵。
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發現這雙眼睛,也不能發現。
人的本能反應是不能被壓制的。或許有些人可以,比如於懷鶴,經過長期修煉,無數次揮劍,無論何種境地,都不會鬆開握住劍的手。
歸雪間不行,所以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藉口,將此時此刻的反應變得合理。
正好他還夾著那個孩子,那孩子也還在掙扎,歸雪間裝作又被她踢痛了。
最後,歸雪間踩住沙石,即將離開水下時,那雙眼睛近在咫尺,幾乎填滿了歸雪間的視野。
一片屍山血海。
歸雪間沒有眨眼。
過了一會兒,歸雪間氣喘吁吁地將孩子從水中拽了出來,人家卻不領情,見手腳並用都派不上用場,便狠狠在他胳膊上啄了幾下。
歸雪間慶幸這孩子不像村長家的那個咬人,她又不是鳥,啄人不疼,強撐著力氣往前又走了一截路,才停下腳步,脫力一般地坐在地上,還不忘拽著那小孩的胳膊。
——她還想下水。
不遠處,柳垂今三步並作兩步,直接用了法術飛來,神情慌亂:「你怎麼了?我去隔壁拉架,一個人要看了自己患病的親人,回來看到門開了,你不見蹤影,還以為你被抓走了。」
歸雪間嗆了幾口水,說不出話,指了指在一旁撲騰的孩子。
柳垂今倒也不笨:「你是說看到這個孩子掉進水裡,你來救她?」
歸雪間點頭。
柳垂今道:「那你沒事吧?」
歸雪間搖頭。
柳垂今道:「要我扶你進去嗎?」
歸雪間又搖頭。
柳垂今道:「那我先抱她回村子裡,問問是誰家孩子。」
柳垂今抱著孩子走後,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只能聽到很輕的喘息聲。
歸雪間眨了下眼,睫毛上掛著的水珠如雨點一般下落,他抬起手,慢慢抹去臉頰上的水,同時也遮掩住神情。
在看到水中的眼睛那一刻,他明白了。
那雙眼睛為什麼能隨時隨地出現。
是水,是光滑的鎖面,是人的眼睛,是一切可以倒映的物體,都可以成為它窺伺的工具。
除了自己以外,眼睛的出現或消失無人能察覺,而歸雪間也無法尋找到它的蹤跡,太快了,他也不能刻意觀察。
直至它和自己出現在水下,無論如何移動,水波都會倒映著那雙眼睛,歸雪間才捕捉到它的痕跡。
歸雪間調勻呼吸,他想起來時的那場雨,在還未踏入村子前,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已經展露在他們面前,將他們所有人的身影囊括其中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或者說,它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進入村子後,它有無數次窺竊他們的機會,為什麼非得冒著暴露的風險,下這樣一場無理由的雨。
*
那是一把砍柴的鐮刀。
一個時辰前,於懷鶴曾在第一個患有失魂之症的人家中,看到過一把一模一樣的鐮刀,刀柄的紋路,刀刃的缺口,絲毫不差。
世上沒有久經使用還能一模一樣的東西。
就像探查之前每一處一無所獲的地方那樣,於懷鶴的視線沒有片刻的停留,繼續往前走。
對於凡人而言,這座山雖然不算高,但想要從上到下搜查一遍,難度不小。但幾人出自紫微書院,連修為最低的孟留春也接近金丹了,一同探查起來,很快就將整座山搜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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