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照片讓他感到很強烈的生理不適。
笑容可掬的表演者, 一人吊一肢臂,提著年琰捧獎盃、捧獎狀。那領獎台一座比一座高,看得年瑜頭暈乎乎的, 指尖的血又被抽乾,變成寒春里的枯枝。
要不走吧。
走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現在要幹的事只有修補臧洋的記憶, 然後等他回來。
... ...
不能走。
這是年琰的舊居, 年琰的秘密就在裡面。此刻或許你離實驗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萬一走了,下次不一定再有機會了。
換做以前,年瑜肯定毫不猶豫就進去了。
但現在不一樣。
手電垂下照著塊骯髒的地磚, 一股寒氣伴著混沌感捲土重來,差點網織住他。
儘管理智一直呼喚著「別走」, 他仍在不知不覺中往後退,退到玄關, 接著半邊背撞上門框。骨頭一震, 忽然有道熟悉的聲音:
「抽支簽吧, 未嘗不可將前路交給命運。只要你知道天塌了我可以幫你頂著就行。」
年瑜猛回頭:「臧...」
戛然而止。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
這回是真幻覺。
簽筒...簽筒...有沒有簽筒?
年瑜胡亂地在身上到處翻找, 口袋找不到,甚至想打開背包找。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他才想起來人類世界沒有虛擬背包這玩意。
他也沒有簽筒。
幾下功夫,他的後背立馬被冷汗浸透了。
心裡好像圍繞著團潮濕的霧氣,有個正常人格在此時開口說話了:
「你用那玩意幹什麼?你幾乎沒用過簽筒。那是臧洋用來逗你哄你的,別當真了。」
「往前走, 別折返,別停。你難道忘了嗎?」
慌亂間,年瑜的指根處被口袋邊緣一勾,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滾了幾圈, 接著高頻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聲就像潑了桶冷水,給他潑傻了,什麼恐慌和混沌都被洗滌走,留下他在原地呆呆發怔。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指根怎麼涼涼的...
我戒指呢?
滾哪去了?
意識到的這一刻,他的後背也涼涼的,就仿佛臧洋瞬間從他身後被抽離,至此真正陷入了孤身一人的狀態。
別走啊...不是說天塌下來了幫我頂嗎。
別走啊。
年瑜將手電筒四處照了一通,然而戒指太小,不知道滾哪條縫裡去了。誤打誤撞,他一遍遍低聲念著「別走」,一步步忐忑地開始搜尋屋子。
客廳、陽台、廚房...小小一間二居室,在他眼裡竟然跟個迷宮一樣,看得他暈頭轉向。
心裡那道聲音還在說:「冷靜下來,年瑜。」
他先是照見了客廳的鋼琴,又大又顯眼,黑通通的,沒有琴罩。年瑜摸上去,不僅蹭了一手灰,又因為塑料蓋跟琴鍵間空了一塊,敲上去的聲音又透又悶,很不真實。鋼琴旁還有架小提琴,像垃圾一樣隨便躺在地上。
正對著牆上掛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年琰鋼琴比賽拿獎,一張是小提琴比賽拿獎。
好厲害。年琰怎麼什麼都會,什麼都能學得很好...
奇怪的是,如果年琰是以自身為基礎創造的我,那我為什麼一項樂器都不會?
年瑜這樣想著,思緒飄飄晃晃,全然沒注意自己的身體機械地趴在地上,臉都快貼著地板,就為了看鋼琴縫裡有沒有戒指。
沒看見。
他手扶著踏板,支起上半身。
「咚」——
一聲悶響,跟用力按了鋼琴最左鍵又踩了最右的延音踏板一樣,年瑜的頭一個不留神就磕上了琴身,磕得他眼冒金星。
臧洋的聲音又如背後靈傳來,語氣頗為無奈:「疼不疼啊?小祖宗,小鲶魚?你當心點。」
——如果他在場,肯定會這樣說的。但他現在不在,這聲音就好像戒指開口說話了一樣。
行了行了,知道了。
年瑜自己揉了幾圈,顫顫巍巍起身,又開始地毯式搜索,無意識有在避著家具的邊邊角角。
哪呢?滾哪去了?
茶几底下、餐桌底下、沙發底下、柜子底下,都掃過了,還是沒找到。
別鬧了。躲貓貓一點都不好玩,上次若不是為了找埃德蒙的魂魄,他才不會陪著安娜在列車裡玩躲貓貓。
現在也一樣。
真沒工夫陪你玩了,臧洋。
能不能帶著戒指直接出現?
唯一好點的地方,就是他一直在垂頭尋找,用不著抬頭去看那些笑得滲人的照片。但他偏又覺得自己像個罪人,滿屋的審判者面帶微笑將他圍在中心,而他垂頭又像是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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