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瑜沒說話,當著他面拆了快遞,默默搬出兩桶補牆膏和一桶牆漆放在桌上,看著他。
「... ...」
年琰怔住了,方圓間只有自己的喘氣聲。緊跟著是耳邊一陣嗡鳴,讓他想起每次頒獎典禮即將結束時,領導上台講話,那音響總會在人開口前故障一段發出的聲音。
年瑜那雙冷靜的眸子只投射出三個字——
做不做?
... ...
看見了嗎?
這人其實還是原先那樣。
認知障礙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他根本不會被你的陰影籠罩。
年琰鬼使神差地走近,想看看對方買了什麼顏色的牆漆。腳底一踉蹌,他被個垃圾絆了一下,空空的木頭聲。低頭看去,發現是被自己隨便亂丟的小提琴。
這琴早不能拉了,琴弓都不知道哪去了。而且和鋼琴一樣,太久沒人調音,調全跑了。
年琰把著琴頸拾起,看向年瑜。
年瑜沒按正常思維問他「是想給我拉嗎」,而是說了直擊他心靈的一個很粗暴的字:
「砸。」
「真的嗎?」年琰問。
「有什麼不行的,」年瑜說,「這或許是唯一到現在還能實現的事?」
說得對。
年琰在很多年前就想砸了。
如果那時砸了,夫妻兩人肯定會再買新的,源源不斷。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人支持他砸。
他突然感覺自己手裡的小提琴不再是琴,而是一把斧頭。鋼琴蓋子被打開,像待劈的柴。
「再問你道題,」年琰背對著他,緩緩走近鋼琴,語氣弱弱的,「拿小提琴砸鋼琴,哪個會先壞?」
好無聊的問題,用腳想都能知道。
但年瑜沒給他結論。
「實踐出真知。」
年琰無聲笑了笑,對著鋼琴發呆。
就在年瑜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倏忽,他掄起小提琴砸了下去,迅疾一聲「咚」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雜音同時響起,快要衝破所有人的耳膜。木屑紛飛,甚至敲到天花板上,像乾脆的鼓點。
咚、咚、咚——
沒人在意斷裂或飛濺的木板會不會割到、劃傷皮膚。年琰一下又一下,奮力地砸著,不斷地砸著,像終於聽到了自己喜歡的音樂,陶醉其中。
太美妙了,這也是彈琴啊——
小提琴彈鋼琴。
絕唱!
如果有人敢在演奏會上這樣干,觀眾肯定全嚇跑了,就如林中鳥一樣。
但年瑜不是林中鳥,不驚飛。他負責棲在音樂家的肩頭,陪著附和吱吱叫。
當然他並不會多言,沒有問他「爽不爽」,只是沉默地看著年琰漸漸平復,手上的小提琴已經不成樣子,鋼琴上遍是凹痕與磨損。
然後他帶著年琰,在這樣一個由木屑渣子構成的廢墟中塗牆。
第117章
年琰果然瘋得很穩定。
他淡定地拾起補牆膏靠近, 除了手發力完不自覺顫抖外,其他都和砸琴前沒什麼變化。
那些站在平地就能夠到的地方由他負責,而克服恐高的年瑜則搭上木梯。
兩人只是做著一致的動作, 沒說話,專心致志地盯著白雪下的灰毛坯。
這可是項可以塗一整個下午的大工程。
年琰的高度只到年瑜膝蓋往上點, 但他似乎很享受這樣。遞刷子、遞水、遞紙巾, 遞一切年瑜需要的上去, 好像這才是他的本職工作。
塗完一整面牆,他微微仰頭,年瑜也垂下眼帘。
「你買了什麼顏色的牆漆?」
年瑜想了想道:「比較淡的那種蛋糕胚的顏色。」
「為什麼挑這款?」
「只是不想要原先的白色, 這款看上去比較柔和。」
「挺好的,」年琰輕聲道, 「我挺喜歡。」
但年瑜知道他喜歡的好像不是顏色。
「我現在可以看嗎?」
年瑜「嗯」一聲。
他看著對方過去旋開蓋,居然還伸出手指蜻蜓點水地沾了一下, 跟小孩第一次看見蛋糕那樣說:「好像鹹蛋黃味的奶油, 頭一次有點想吃。」
年瑜:「...這可不能吃。」
「開個玩笑, 」年琰回過頭莞爾, 「我不怎麼過生日,也不怎麼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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