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雙姐,我一定帶著阿廣哥來接你,你一定要信我。堅持住,哪怕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寶。」
白雙哭得失聲,抓她的衣服,「阿聊你別去...」
然而施遼已然轉身離去。
往教堂的路上,兩側全是驚慌地往遠跑的人,施遼是少數的逆行者,越往前走,血污味和硝煙味愈重,嗆得她咳出淚來。
教堂前有棵高大蔥鬱的梧桐樹,茂盛的枝葉一路長到路邊攔著高大圍網的公園裡去。往常她會抬頭,透過層層樹葉往那張靛藍色的菱格圍網望去,覺得湛藍天空在這樣一番視角下被切割成塊,格外獨特。可是今日她再抬頭,那網神奇地屹立不倒,菱格之後卻已沒有天空,那裡密密麻麻的,全是被炸飛後又落下來的殘臂斷腿。
血淋淋的,將天空洗成黏膩的紅色。
她的腿一陣一陣地發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把淚憋回去,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炸彈正中教堂,那裡已是廢墟一片,人們或壓在廢墟之下,或拼命地試圖用手撥開磚石尋人,都哭喊嘶吼著,濺到臉上的鮮血開始凝固、冷卻,變成可怖的黑色。
耳邊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她站著,呼吸幾乎凝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灰白的一切。
一切都是安靜的,只有人們驚慌的眼睛一晃而過,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何其渺小。
她多希望這是一部黑白的默片,一部根本沒有發生的電影。
她看見廢墟之上有個人試圖憑自己的力氣將一塊橫樑掀開,登時淚涌如泉:「阿廣哥!」
鄒廣愣了一瞬,看清是她,丟開手上滿是血的棍子朝她跑來。
「阿雙姐在蔡家糖鋪的地窖里,她沒事,你去接她。」
「我不能走,還有很多人在底下壓著呢,都還能活,我不能走...」他也哭了,嘴唇翕動。
「哥,阿雙姐以為你出事了,現在很不好,你必須去陪著她。」
「阿聊...」
「快去,我留在這裡,我是醫生,我比你有用,你先安置好阿雙姐,然後快叫人來幫忙。」
鄒廣還在猶豫,施遼卻吼他一聲:「快去呀!」
鄒廣不再猶豫,扭頭就跑,施遼抹去眼淚,徑直朝一名被砸斷腿的婦女走去。
什麼醫療工具也沒有,她只能先做最簡單的止血處理,漸漸恢復了一些聽力,幾乎所有人都在哭著求別人把他們帶出去,卻有一名傷員,坐在廢墟上怎麼也不肯走,目光呆滯,悲慟不欲生。
他的右眼已經被炸成了血洞,汩汩流出的血染紅整張臉,另一隻眼睛卻在流淚,在稠密的血痕里沖刷出一道痕跡。
施遼一走近,他卻忽然跪起來,朝她拼命磕頭:「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幫我去找找我的敏敏好不好,我瞎了沒事...」
施遼這才看清他身上穿著的是西裝禮服,胸口還別著一朵禮花。
「好,我幫你去找,你先起來,我幫你止血。」
他跪著不肯起,搖頭:「求你先去救我的敏敏,求你...」
施遼開始在滿場尋找新娘的身影,凡是整全的屍身已被人全部拉了出來,那裡沒有白婚紗的白敏,施遼開始將目光投向那些堆疊橫飛的斷手殘臂。
那是人的活生生的血肉,卻糜爛的躺在血泊里,施遼俯身欲嘔,心裡卻無比痛恨自己的生理反應,作為一個活下來的人,她有什麼臉面對這些人可憐的屍身不敬?
忽然,在撥開一處破布後,她看見一隻鑲著細密的水晶的白皮鞋。
施遼一愣,清晰地記起白雙替妹妹挑完婚服回來的那天,曾向她提起——「別提那雙白皮鞋多好看啦,亮晶晶的,我看了也喜歡得不得了」。
順著皮鞋向上,她看到一雙白襪子,然後是一條斷在大腿根處的腿。
施遼指尖顫抖,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伸手將那隻襪子和鞋剝下來。
她抱著鞋起身,感到一陣眩暈,不由得低頭去看,手中的白皮鞋和白襪子,已經全然被血液浸透。
當她把懷中之物放到胡堅面前時,他睜大的那隻獨眼裡已經沒了生氣。
他也不哭了,嗓子已經啞了,「你喜歡紅裙子,說喜慶,我卻不同意辦中式的婚禮,你說你不怪我,可是為什麼又自己給自己穿上紅皮鞋了呢……」
……
當天夜裡,交戰讓南市起了火,大火燒亮了半邊天,南風攜著木屑和焦味吹到租界,許多攜兒帶女逃命至此的人,見自己的家就這樣被炮火燃成灰燼,心痛至極,卻都只能掩面而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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