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到你跟他走,他們找不到你的。」
最壞的結果是,即使找到了,頂多也只會找到盧燕濟頭上,而盧燕濟是上海的名人,日本人不會輕易對他不敬。
但這都是後話,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阿聊,不會有事的。」
聲音已經哽咽,「我太魯莽了...」
她是不怕殺人,不怕流亡,可她如今逃之夭夭,家裡人卻可能因她受到牽連。
「施遼,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家裡人一定會沒事,一定會。」
「可是...」
「那你呢,你也要跟我走嗎…」
「施遼,看著我,」她情緒崩潰,搖頭,被他雙手捧著抬頭,「看著我。」
淚眼朦朧中,他的目光平靜堅定,「看著我,回答我。」
「這是你的錯嗎?」
淚水奪眶而出,她拼命搖頭,奔涌的淚意酸澀了喉嚨,聽他一遍又一遍追問,「這是你的錯嗎」。
國家積貧積弱,敵人暴虐喪良,是她的錯嗎?不是,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
肩膀開始聳動,她埋在他懷裡,終於痛快地哭了出來。
——
六點不過是兩個小時之後,哭過之後,她沒了力氣傷感,開始準備出發。
從旅館走之前,張默沖借了廚房下了兩碗面,招呼她過去吃的時候,神情很自然,仿佛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清晨。
天將蒙蒙亮,霧靄濃重,兩個人坐在一起,隔著熱騰騰的水汽,笑著將面呼涼,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汽熏的,眼窩都熱了。
施遼在人生中只坐過一次火車,那還是施阿媽死後,她一個人坐火車去上海投奔趙歸華。那會兒她剛滿十四歲,因為又瘦又矮,看起來像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把她送上車的鄰居嬸嬸反覆叮囑她跟緊列車員,不要亂跑,最後嬸嬸還是不放心,托同行的人用扎行李的草繩在她的手腕和列車的行李架上綁了個死結,只有在列車員過來的時候才解開,放她去吃飯上廁所。
等到火車終於到了上海北站,下車時她的左手腕已經被磨出了血痕。
後來她反覆想起這件事,都覺得自己那會兒怎麼那麼傻呢,不僅不躲,還主動把自己綁起來。
但是再次回到北站,在這裡,留著長辮子和燙著手推波紋的都擠在一起,一張張臉哭著笑著,行李在腿間擠來擠去,候車室的燈還是不亮,把每個人照得臉龐發暗,像是等待一場沒有終點的審判,火車一穿而過,呼嘯聲不絕於耳...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會兒她還是個孩子而已,那麼做只是因為害怕。
手腕忽然被一道力量拉住,耳邊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施醫生,是你嗎?」
「你是?」
她回憶著,那個聲音已經搶答,「我是0346,王淑梅呀,以前在紅一院住過院的那個。」
不等她說完,施遼已經全部想了起來,從前她在醫院做見習醫生的時候,王淑梅因為急性心肌炎在住院部住院。查房過程中,施遼發現她經常往廁所跑,她反覆確認她的既往病史,並沒有發現異常,多次詢問她是否有什麼不適,她也總是避而不答。
後來施遼無意間撞見她半夜一個人待在衛生間動作扭捏地清洗著身體。這時她才坦白,大約一年起,她的下身時不時發癢,分泌物異常增多,一開始她不當回事,結果越拖越嚴重,直到現在,下身的灼熱和瘙癢讓她簡直睡不著覺,只能夜裡起來,趁著護士不在一遍遍清洗**。
王淑梅羞愧欲死,說了一句施遼永生難忘的話:「我也不是那種不檢點不乾淨的女人哇...」
她當即跟她說這種病叫**炎,得了這種病一點兒也不用覺得難為情,因為我們的**很脆弱,生病的原因也實在是有很多。後來在施遼的引導下,王淑梅同意做檢查,接受治療。
這會兒王淑梅緊緊抓住她的手,難掩激動,「多虧了您吶,我慢慢調理,後來果然好了,要不是有您,我真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您客氣了,都是我應該做的。」
王淑梅搖頭,反覆感謝,最後走的時候問施遼要去哪,施遼沉思一下,如實回答說她也不知道。
王淑梅對這個答案沒有半分懷疑,反而點點頭:「您是有主意的人,去哪兒都是有用的人,去哪兒都行,您是好人,去哪兒都有天菩薩保佑...」
交談幾句後王淑敏走了,放開了一直握著她手腕的手。施遼盯著手腕,那裡曾被割出*血痕,現在恢復如新,還留有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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