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冷吧?」
「不冷。」
捂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身上熱起來了,他才伸手抱她,寬肩將她裹起來,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
「外面雨大嗎?」她聽不清,也沒有從窗戶看。
「不大。」
「還記得我們在川沙的那次嗎?就像那天的雨那麼大,是雨絲,很細,」他伸手揉揉她的耳垂,動作很輕,既然她問了,他就一定會好好答,「多細呢,大概像葉脈一樣細,撐傘的不撐傘的都能走。」
聽到「像葉脈一樣細」這個形容,她在他懷中忽然笑了,惹得他莫名,也笑了,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他便不再問,低頭親了親她的發旋兒。
其實施遼想到的卻是,他實在是個很細心很浪漫的人,不要說逢年過節必備禮物,就連稀鬆平常的日子也要花些心意來準備,臨時離滬匆忙收拾出來的行李箱裡也準備了月經帶,因為她曾在夜裡被偷潛進來的陌生人險些冒犯,他拿著鑰匙卻不敢進屋,就怕再一次嚇到她。
她確實什麼也沒有跟他說,病情復發也是,有些怕別人進她房間也是,他有理由感到失望,但他什麼也沒說,什麼都不問,卻什麼都知道。
「我一直睡得不好。」
他心裡沉了一下,聽她又道:「腦袋裡像是有一千輛火車同時壓過去,反反覆覆。」
呼吸滯住,心裡一揪一揪得痛,這是施遼第一次跟他主動提起這件事。
「我去問了,包盛銘之前一直在南京,政府棄京後,估計他也搬出來了,我明天再去打聽。我們再去找他看,好不好?」
她縮在懷裡,點點頭。
一陣沒說話,張默沖以為她睡熟了,抽身想離開給她一個更大的空間,誰想她沒睡,耳朵湊過來貼在他心口前:
「太吵了,我要聽著你的心跳。」
傾身關了燈,黑暗放大知覺,他也能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算了。」她忽地笑了,仰頭看他,「你不要憋氣。」
被發現了,他其實是想讓心跳跳得慢一些助她入眠的。
「隨便說點什麼吧。」
她也只穿著一件單衣,輕微調整位置,柔軟的皮膚擦過他胸前,他腦子連帶著血液都燙起來。
他在她不注意間。假裝調整姿勢,離她稍遠一些。
「我去看了,湘雅醫院和湖南公醫院離這裡都不遠,慧正街位置雖然好,離學校卻有些太近了,會不會有些吵?安四廠路是個好位置,離梁領言她們不遠,幾家醫院也都在步行範圍內,最重要的一點是比較安靜。或者你還想去哪裡?如果你嫌租房子麻煩,我們就一直住旅店,不用收拾雜務,換一間大一些的房間,或者兩間?」
她兀地坐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剛才出門,就是去打聽這些去了?你已經都走了一趟了?」
他替她重新裹上被子,「慢慢考慮,慢慢找,想想,住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
「可是,我們有那麼多錢嗎?」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裡,露出一張小小的臉,委婉地表達。
她有一錢自己的錢,可除過她自己攢下來的小小一部分,剩下來的全是鄒廣和莊屏舉全家之力補貼她的,她不能亂花,日後回上海也一定會把這筆錢還給他們,張默沖又哪裡來的錢呢,畢竟據她所知,他的工作不僅賺不來錢,甚至還要時常倒貼錢。
一分鐘幾百個心思從臉上閃過,張默沖看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無奈笑笑,看來不解釋不行了,「我以前在國外,拍的照片也能賣出錢。」
她登時瞪大眼睛,一臉「我居然一直不知道」的樣子,「賣給誰?雜誌?收藏家?」
「雜誌,都是些應用型的照片。」
「你手上有嗎,我要看。」
他搖頭,都是些外國的期刊,國內引入的很少,他回國時也根本沒有想起來帶幾本,況且就算是帶了,這一路折騰下來也早丟了。
施遼眼裡划過一絲失落,「我以後一定要看到。」
「那行,雖然你手頭比較寬裕,我們還是要節儉,畢竟我們說好各自承擔一半的費用的,以上你說的那些地方,哪裡便宜,我們就去哪裡。」
「你說話呀。」
他忽地傾過來,臉埋在她發間,很用力地嗯了一聲將她按回床上。雖然很想讓她住的好一些,但比起這個,他更要尊重她想自己出錢的意願。
「阿聊,我可能不會一直待在長沙。」良久,他開口,聲音暗啞。
年輕時,不覺得做這工作有什麼不好,那時候一團隊光杆司令,湊在一起,反而向往時時出走,覺得就像流浪詩人一樣浪漫。
彼時老師李全山還時時勸他們回家,聽他們假期又不打算回去了還會耐著性子勸,但他和丁青簡都覺得,想家是一回事,但工作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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