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硯知攥緊了衣袖,上排最靠右的虎牙不自覺咬緊了下排的唇肉,他說,「那你當年的日子豈不也過得很慘?」
「算是吧,」蔣昭南點了點頭目露隨意地道,「不過也沒幾年,因為很快他就又找到了出路。」
「只是我出生那年還算出了點小插曲。」
蔣昭南望著車邊隨夜風浮動的銀杏出神地說,「我媽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我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已經破產了,那會兒計劃生育管得很嚴,二胎算超生,罰得很重。」
「我媽說他當時根本沒打算把我留下來,一是交不起罰款,二是生下來他也養不起。」
祁硯知聽到這兒突然就有點不敢聽下去了,他的手指脫離衣袖自動握成了一個緊攥的拳頭,蔣昭南沒注意到他的變化,反而格外輕鬆地說,「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最後他還是把我留下來了?」
祁硯知用力將拳頭攥得緊了又緊,聞聲鬆開的那刻還是很輕地「嗯」了一下。
「因為我爺爺。」
「你爺爺?」祁硯知感到意外。
「嗯,」蔣昭南輕聲道,「我爺爺信佛,對子女後代這方面看得很重,他不殺生也見不得殺生,在知道我媽要流掉我的那個晚上,立刻就趕到我家讓我爸跪了一晚上祠堂,第二天一早又拿了半輩子攢下的部分積蓄給我媽,讓她記得到時候交罰款。」
祁硯知邊聽邊看著蔣昭南的側臉認真說,「你爺爺把你保下來應該也會很喜歡你吧,你小時候是不是很黏你爺爺?」
「不,」蔣昭南垂下眼睫淡淡地說,「我沒怎麼見過我爺爺。」
「沒怎麼見過?」祁硯知竟有些不可置信,「怎麼會呢?你們不應該……」
「因為他在我出生後沒幾年就因為肺癌去世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蔣昭南仍然很平靜。
「他在幫我交上罰款讓我平安生下來那年,支氣管黏膜上的腫瘤開始急劇惡化,年都沒有過完就進了醫院,之後的一兩年也是拿各種藥物和手術勉強吊著條命。」
「我剛滿三歲的那年冬天,」蔣昭南低下的睫毛在眼眶底部打下了一道極重的陰影,
「我被我媽牽著去醫院看他的路上,他正準備接受那年的最後一場手術,我大伯說他那會兒已經很虛弱了,但還是堅持要見我一面才肯進手術室。」
「那年去醫院的路很冷,我記得的,」蔣昭南說,「旁邊有好幾個小孩兒在路邊堆雪人,如果換作以前我肯定會停下來看很久,可那天我一眼都不敢多看,因為我媽一直在打電話,電話里說爺爺抖得厲害,氣也喘得厲害,但嘴裡卻還在一直念叨我的名字。」
「於是我媽帶我走得更快了,醫院離家很近,那天的路卻似乎很遠,因為當我們進入電梯按下樓層的那刻,電話又響了。」
「我蹲在電梯角落看我媽拿起手機接聽電話,這次電話的內容很簡潔,只有一句話,『你們不用來了,好好準備後事吧』。」
剛好這個時候,電梯門開了。
第29章
車內靜得比想像中更厲害, 一道車門劃開了黑夜與光明,頂燈亮白的斜光下,相距不遠不近的兩人就這麼沉默著, 似是悼念又像默哀,夾雜著苦與淚、痛與恨, 並在當下的這一秒里,悉數消散。
最終還是祁硯知先打破了沉默, 他問,「你還會感到遺憾嗎?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面。」
蔣昭南聽見了, 輕輕抿了抿唇, 開口的時候嗓子還是很啞,
「小時候反而還好,那會兒不懂事,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只當爺爺是睡了一個很長的覺,等他醒來我就又能見到他了。」
「後來長大了, 」蔣昭南停頓了一下,落寞的神色便剛好出現在這一瞬,「長大以後懂得多了就知道當年到底有多可惜了。」
「至於遺憾, 」蔣昭南嘆了口氣,慢慢苦笑道,「當然遺憾啊, 明明就差那麼點兒距離, 假如路上我們再走快一點, 或者出發時候能再早一點,或許……」
「或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可是,」蔣昭南斂了神情卻還是透出了半分無奈, 「這世上沒什麼『如果』,更沒有『或許』,人們只能選擇接受現實,接受命運,接受結果。」
「可一切也遠非如此悲觀,不是麼?」祁硯知單手抵著方向盤,抬頭朝他笑了笑。
蔣昭南接收到了這樣的目光卻也只是緩緩閉上眼睛,長久地舒了口氣,過了大概半分鐘,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你知道那年我最恨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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