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都沒說完，因為賀陽從聽到的時候就覺得荒唐極了。

此時說出來，他麵皮都好像在隱約發燙，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明明剛才他還在為了普通倖存者而和謝安遠爭執，現在卻好像一個巴掌用力地甩在了他臉上。

火辣辣地疼。

「還有遠哥他們，現在也被困住走不了了，那些人只願意放一個人離開，讓那個人去南縣找軍方求助，然後帶更多人回來救他們。」

賀陽的情緒像是被人澆了一大盆冷水，此時整個人都有點萎靡不振，抱著星星的時候，目光都不自覺放空。

哪怕因為吵鬧而屏蔽了其他人的心聲，此時由於過近的距離，星星也清晰聽到了他當下的心聲。

「我真的太天真太蠢了嗎？」

「為什麼會是這樣？人為了活著，真的能變得這麼醜陋可怕嗎？」

「……是我錯了嗎？」

茫然，無措，並沒有什麼鋪天蓋地的情緒將他淹沒，可那種對自我的懷疑和不確定，卻讓他比之前面對謝安遠的辯駁時還要彷徨無助。

不光星星，就連夏裕豐都能輕易感知到賀陽現在的情緒變化，因為少年的目光看起來太脆弱太易碎了些。

「這很正常。」夏裕豐打破沉默，對茫然的賀陽說：「大家都想活著，對於絕大多數被放棄的普通人而言，如果生存都不能保證的話，道德又算得了什麼呢？」

夏裕豐起身，拍了拍賀陽的肩膀，宛如長輩一樣語重心長地安慰道：「別想太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最重要的是，在末日環境下，還為別人多愁善感才是最不應該出現的事。」

人人都在疲於奔命，人人都在思考該怎麼才能活下去活得更好更久。

謝安遠有一句話沒有說錯，賀陽身上的確有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天真，這並不是說賀陽不聰明，但末日這麼久了，在人人都認清現實為了活下去而竭盡全力的時候，賀陽身上那種只有和平年代才會彌留下來的善良天真就變得格外礙眼。

他很幸運，而這種幸運，甚至能讓如謝安遠這樣的人都為之嫉妒。

想到這裡，夏裕豐不自覺地看向星星。

比起賀陽身上屬於和平年代的天真，星星則更像是沒有被世事沾染的空白懵懂，它的眼睛太乾淨了，每次不經意間對視，夏裕豐都不自覺會有一種自己被完全看穿的恐懼感。

星星歪頭重新倒在哥哥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就輕輕抵在他的臉頰上，無意識地蹭了蹭，感受到賀陽哥哥明顯好轉的情緒後，星星才捂著自己的肚子說餓了。

聞了那麼久的人類鮮血的味道，星星覺得自己現在能一口氣把外面那些人類全部都吃光！

球球嘲笑得很大聲：「崽，等你吃完飯我給你講一個眼大肚皮小的故事！！」

抱著被賀陽哥哥用小刀仔細削皮後的小塊甜甜梨，星星覺得今天的球球變得格外不可愛！

外面仍舊吵鬧不休，甚至陣勢越來越大，星星已經知道周一良他們不在基地里，所以現在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乾脆就和兩個人類一起躲在這間空了的屋子裡，在夜色到來後閉上眼睛裝睡。

賀陽和夏裕豐商量著守夜，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

星星蜷縮在賀陽懷裡，屏蔽了所有心聲的感知後，它所身處的世界終於也變得寂靜起來。

「星星，快看這個！」球球將光屏縮小投在星星眼前。

光屏上，黑暗中的土壤上，有隱約顫動的細嫩小苗努力生長。

空間裡沒有光，星星和球球兩個文盲崽崽也壓根不懂植物生長需要光合作用這種東西，幸好有土壤和靈泉提供所有生長所需，因此即使始終身處黑暗，被星星一顆顆種下的蔬菜種子們也依舊在悄然堅韌地迅速生長。

「等下我進去，翻翻看有沒有手電筒或者其它照明的東西。」球球飛到星星耳邊，悄聲說道：「這樣下次投屏里就不會這麼黑漆漆了，星星也能看到那些小苗生長時真正的樣子。」

星星還記得球球放過的植物生長動畫。

小喪屍悄悄動了動手指，小聲期待道：「要看開花~」

星星沒有在睜眼後的世界裡看到太多盛開的花。

或者說，它就從來沒有見過普通的被人人稱讚喜愛的花到底長什麼樣。

「星星想看開花嗎？」球球微愣，然後很快說道：「那不用等空間裡的種子開花呀，長宇縣城裡就有變異後的花，那裡曾經是一個花店，明天我們要是能離開長宇基地的話，我就帶星星去看好多漂亮的花花好不好？」

球球當初幫星星搜尋基地里所有人類女性的面貌，之後尋找星星的時候到過長宇縣城，資料庫里也有長宇縣城末日前的衛星地圖，所以現在很快翻出那家花店的地址。

星星的小手略微用力攥緊球球，在哥哥懷裡小弧度地點頭：「謝謝，球球~」

星星很喜歡晃來晃去的搖搖花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