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走進大殿內的時候，迎面便見一尊通體漆黑的黑玉佛高踞蓮台。佛像的雙目被紅色的緞帶緊緊縛住，而殿內正數十名僧人低首誦經，對深夜闖入的來客毫無反應。他們誦經的節奏出奇地整齊，只是聲音聽起來的低沉而單調。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佛像的一刻，王元妦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一種說不出來的寒意悄然蔓延到了心口處，好像人都被凍住了一樣：「這佛像……」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也截斷了話語。

因為江焠握住了她的手，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她些許回過神來，他已經不動神色地側身擋住她的視線：「別看他的眼睛，那紅綢應該是封住什麼東西。」

餘光瞥見王元妦正盯著兩人交握的手，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但卻是更加攥緊了少女的手：「你別多想，特殊情況。」

他話音剛落，誦經聲戛然而止。

所有誦經的僧人竟然都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他們，那些僧人都面帶著慈悲的笑容，可是眼神異常空洞。

其中一個僧人站了起來，他同樣面帶微笑，只是語氣沒有起伏：「施主與佛有緣，雪夜難行，不如今夜在齋房歇宿。」

江焠卻似笑非笑地瞧這僧人：「大師美意心領了。我們不過是過路香客，上炷香便走。」

王元妦卻悄悄地捏他手心，聲音卻很柔和：「既然如此多謝大師，我們便叨擾了。」

「二位請隨貧僧來。」僧人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這才緩緩轉身，示意王元妦他們跟著他走，只是很奇怪，他走路的樣子看上去直挺挺的，膝蓋竟然完全不打彎。仿佛關節結了層冰。

寺廟的廂房陳設簡樸，但是很乾淨，裊裊檀香在室內縈繞，莫名地帶了幾分安心。王元妦推開木窗，風雪呼嘯而入，雪粒子拍打著窗欞，她轉頭看向他，有些奇怪：「我覺得這裡好像比別的地方更冷一些。」

江焠抱臂倚在牆邊，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當然，這黑玉佛有古怪，我看那些僧人也不像人。」

可幾乎是話音剛落，順著窗外竟然又傳來了誦經聲，可是這次的誦經聲卻異常的悽厲，倒像是千百隻夜梟在同時哀鳴。

隨著誦經聲的響起，女靈也再一次出現了，她遠遠地站著雪地上，透明的身影在月光下幾乎要消散了，她低垂著頭，僵硬地吐出幾個帶著寒氣的氣音：「往生堂。」

可是這時候，廂房外突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女靈猛地抬頭，轉瞬間便如煙般消散了。

一位僧人此時在他們門外高聲詢問：「施主可需要熱水？」那聲音洪亮得近乎刻意，在寂靜地長廊裡帶著迴響。

江焠側眸去瞧，雖然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但是能想像到有一位僧人正站在門口，他懶洋洋地開口：「不必了，我們已歇下。」

聽他這麼說，門外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半晌，僧人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徘徊數圈後，這才終於漸漸遠去。

待僧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長廊盡頭，江焠與王元妦對視一眼，默契地推開房門。兩人借著月色潛行，循著那詭異的誦經聲來到寺廟的往生堂外。

還未靠近，又聽見裡面傳來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誦經聲。

順著門的縫隙，王元妦猛地瞪大雙眼。

因為誦經的不是人，而是數十具端坐的冰屍。他們通體晶瑩，面容安詳，每具冰屍的睫毛結滿霜花，低垂的眼瞼凝固著狂熱的虔誠，唇角微微上揚，仿佛沉浸在極樂之境。

從他們沒有呼吸，就是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從口中一字一句地正吐出了經文：

「無間墮永，噬羅魔，泣風悲，魂啼夜。」

江焠瞬間按住王元妦肩膀，一把將她拉回陰影處：「這經文不對勁。」

第28章

佛門聖地本該是清淨莊嚴、超脫凡塵的所在，可此刻的苦陀寺卻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邪異。

這裡早已不是佛土，而是一座被邪祟侵蝕的鬼寺。

王元妦在這種詭譎的氛圍里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自己前世怕不是腦子進了水，才會不知死活地招惹這些陰邪詭事。若是換作今生的她，別說主動探尋，怕是連沾點邊都要繞道走，活著不好嗎？何必上趕著往鬼門關里撞？

她甚至能想像到前世的自己，或許還帶著點不知天高地厚的興奮，一頭扎進這潭渾水。

但是命運就是這麼惡趣味，她現在不得不被迫重新走一遍前世的路。

王元妦想嘆氣。

她其實能感覺到在不知不覺間，屬於她的兩段人生正在緩慢地合二為一，就像冬雪消融匯入春溪，再也分不清彼此。

這融合來得如此自然，仿佛她本就該是這般模樣，既非全然的前世，也不儘是今生，而是在時光長河中淬鍊出的，更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