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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算是問對了!」他說,「你不知道,為了學這個琴,我專門研究過他們常唱的一些歌。有一些是從魯米的詩歌改編而來的。魯米是他們的創始者,一個偉大的神秘主義詩人。這一首是他關於死亡的一首歌。」

「可是聽起來並不悲傷。」

「對,因為魯米認為死亡是一場慶典。歌詞中唱的是:我並不在這塵世,我只是過客。死亡與離去毫無關係。太陽落下,月亮落下,我不曾離去。死亡與離去毫無關係。」

老人不斷重複的那一句,不用說我也明白,就是「死亡與離去毫無關係」。

我明白了今天此行的意義,明白了為什麼那隻小貓把我引到這裡。

音樂結束了,他們沒有在地上放收費的盒子或容器,我把剛買的頭巾雙手遞了過去,裡面還夾了一些里拉。老人沒有拒絕,從脖子上拿下一個簡單的項鍊,遞給了我。

項鍊是紅藍雙色的棉線穿著一些木珠子,珠子中間有幾個小小的方形銀環。最下面是一個梨形的木墜。墜子的木頭磨得十分光滑。琴旁邊還有個鏤空的小金屬球,發出香味。

老人又唱了幾首歌,一行人收拾東西離開了。四下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我們很幸運,周圍人都說好些時候沒看到有蘇菲舞者來這裡了。」弗拉維奧說,「他們還說,老人給你的禮物肯定是神的意願。」

如果換作平時,我準會嘲笑這類說法。

我曾經問魯絲,她的祈禱是否有回應。她沒有答案。

但我的,似乎有了回應。

我曾內心發出願望,希望得到父親的消息。

現在,父親通過陌生人向我傳達:

「死亡與離去毫無關係。」

後來雷德悄聲對我說:「那個項鍊,您不用太當真,小球里裝的是乳香,這種裝飾品在周圍隨便哪個店裡都有賣。」

「不要聽他的,」弗拉維奧說,幫我把項鍊戴上,「珍貴的事物不在於它的金錢價值,不要貶低這個別致的小玩意,讓女士掃興。」

雷德翻了他一眼,沒說話。跟了海因里希那麼久,他好像並沒有受到很多影響,仍舊很「唯物」。

回到我們的住處,弗拉維奧催促雷德先上樓,我想問雷德要點錢,把頭巾的錢還給弗拉維奧。他臉一拉:「我絕對不要我的公主的半個錢幣,你這幾個小時的陪伴,已經讓我終生都欠你的債。」

他眼神專注,語氣真摯,雖然聽起來有些誇張,但也算不上冒犯。

「那麼我回去了,改天見。」我走上兩級台階,向他揮手。

他站在下面,抬起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尖,虛空吻了一下。我有些尷尬,把手抽|出來。

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眼裡帶著傾慕:「為什麼躲避呢?每個男人見到公主都應該如此。」

來到嘴邊的反駁的話咽了回去,他把自己行為解釋為「每個男人都應該」,也不好否定。

「再見吧。」我說。

「明天。」

「不一定哪天有空,你明天——」

「我明天肯定來,我是說,無論你出不出門。」他打斷我,「你父親去世了,但是你周圍的男人沒一個可以體貼女孩子的心情。他們不知道一個姑娘失去了親人,身處異鄉,需要一個好朋友聊聊天,帶著她吃吃玩玩。剛好,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靠近了些,眼裡流露出憐愛:「沒必要總是保持情緒穩定,你只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不要什麼事都逞強。現在有我在這裡,你回到女孩子該有的樣子,脆弱一點。」

這些話是很體貼人的,但我卻沒有感動,反而一顆心在退縮、排斥。

我想,我還是不習慣弗拉維奧的熱情奔放,他這樣的人,有一分的好感,會表現出十分。

我是那種即使有十分的感情,也只表現出一、二分的人。

就像「那個人」,我心裡說。

夏天的晚風帶來一絲回憶。我的思緒回到過去,回到了和他初見的那一年夏天。

他問我索要夾著照片的《歌德選集》,可見我遲鈍不悟,他失笑的樣子,一邊看著我,一邊輕輕取出照片還給了我。

他遞給我日記本,一再強調那不算禮物。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那故做平淡的語氣背後,是害怕我不願收下的忐忑。

……

夜空中的星星們爭相閃爍,每一顆都提醒我一件他的點滴小事。這些回憶清亮而晶瑩,匯成一股溫柔的泉,在我心底流動。

我們是同樣的人,哪怕懷著強烈的情感,也只是表現得平常。這不是冷漠,而是因為過於認真,認真到,普通人不會理解這份執著,也不願意承擔同樣的沉重,所以寧願示人以冷漠。

「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弗拉維奧停了下來,有點自尊心受損,他嘆了口氣,「我似乎碰上了一位與眾不同的姑娘,她神秘而遙遠,眼睛像寒冰一樣清澈,又帶著遠古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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