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了……」
「那我送你去醫院吧,你這估計得去市裡的醫院。」
「不……」陳樂酩搖頭,「您送我去找我哥,行嗎?」
「你哥在哪兒?」
陳樂酩想了想,他的船翻在燕城,哥哥一定會去燕城找他。
「這離燕城近嗎?」
「兩座山呢。」
「那……那是不是離南山挺近?」
「近啊,我就去南山。」
「您是南山人?」
「嗯,老家南山的。」
陳樂酩看著她濃黑的彎眉,兩顆眸子又圓又亮就跟兩粒黑葡萄似的,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您認識白清年嗎?」
女人一愣,「你認識白清年?你是白清年什麼人?」
「我是他孫子。」
女人爽朗地笑起來:「那你叫我聲大姐。」
陳樂酩不明所以,但乖乖叫人:「大姐。」
「哎!」女人在他鼻尖一刮。
「我是南山人,就住南山腳下那個小村子,小時候家裡窮,讀不起書,我爸把我賣給隔壁村二傻子換彩禮。我不樂意,結婚當晚和二傻子打起來了。」
「二傻子人傻但力氣大,我打不過他,眼瞅著要被他砸死,是你爺爺幫我打跑了二傻子,還給了我兩百塊錢讓我買票逃出村子。」
陳樂酩想起來,爺爺臨終前確實說過,曾幫一個被家暴的婦女打跑過丈夫,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居然會被他碰上,還救了他。
陳樂酩抓住她的衣角:「那您怎麼又回來了?」
這樣的家人該有多遠跑多遠才是。
「沒事,我後來讀大學了,在市里開了家服裝店,當小老闆。很多年沒回來了,這次回來是吃我爸的喜酒的。」
陳樂酩下意識以為她爸二婚了。
就聽大姐說:「他死翹翹了,昨晚咽氣的,哈哈。」
那確實是喜酒了。
陳樂酩頭昏昏地想。
「說來也巧。」大姐說,「我本來沒想走這條路的,山路不好走,天還黑,但我想去祭拜下白爺爺,就繞到這來了,遠遠地看到水裡有個東西撲騰,就是你,你說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
「算的,爺爺又救了我一次……」陳樂酩闔上眼。
「白爺爺真是大好人,他年輕那會兒就是我們村——哎!醒醒!小弟!」女人晃晃陳樂酩的肩膀,看到他臉紅得像個柿子,伸手一摸額頭,滾燙。
「壞了,怎麼燒成這樣。」
她趕緊把人打橫抱起,快步朝自己的車跑去。
昏迷的人死沉死沉,但她有一把子力氣。
凌晨3:50,在雲層中積蓄良久的大雨終於聲勢浩大地下了起來。
雨珠稀里嘩啦地砸在車頂,鼻腔里滿是新衣服的纖維味。
陳樂酩半昏半醒的,睜眼就看到雨水在車玻璃上滑成一片水簾。
再後來車玻璃換成窗玻璃,雨還在下。
他看到裸露在外的沒有抹水泥的紅磚牆,磚牆的縫隙中長出枯黃的草,頭頂有兩根紅漆剝落的房樑柱子,柱子上掛著死人用的紙疊九連燈。
完了……他死了……
到了陰曹地府了……哥哥怎麼辦……
陳樂酩起不來,動不了,難過得躺在那裡掉眼淚。
掉著掉著又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雨停了,九連燈還在。
他閉著眼睛放聲大哭,哀嚎的嘴邊擠出兩個抖動的小括號。
哭著哭著發現不對勁兒,怎麼這麼香……
好像是小米粥的香味……
他睜開眼,抻著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沒死,桌邊放著一大海碗小米粥和大姐留的字條。
【小弟,大夫給你打了破傷風和退燒針,說你的胳膊千萬不能再沾水,我去給白爺爺燒紙了,回來給你帶我爸喪席上的大肘子。】
紙條下壓著五百塊錢,應該是給他應急用的。
陳樂酩感激地摸了摸。
小米粥還冒著熱氣,把手放到碗上被捂得暖呼呼。
他手上換了新的紗布,還纏著塊固定骨頭的木板,就是腦門兒還有點熱。
他轉著眼睛四處張望,大姐家沒人,牆上也沒掛個表。
他不知道幾點了,只看到外頭太陽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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