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說話不算話的騙子，我，我本來打算再也不原諒你了，但，但是看你還記得我的份上，就原諒你這一次……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本就微弱的光芒再次暗淡了些許，安然瞄了眼池乾緊緊藏在身後的手，微微顫抖的肩膀早就暴露了他的情緒。

「不是的。」

池乾低著頭，說話聲音慢慢的，和之前嚷嚷著要殺人的音色完全不同，安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只是，太開心了。」

嗡嗡嗡～

剛黯淡下去的光芒再次亮了起來，白光快速轉了個圈，似乎十分喜悅。

「我也好開心，好開心呀……」

「哥哥哥哥，我跟你講，這裡可好玩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山上祈願，願望五花八門的。」

「上次有個人，求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每天啥也不干就能有錢，還想換個年輕漂亮的媳婦，可把我氣壞了，我就趁他下山時不注意偷偷拌了他一腳，聽說好像是腿摔折了，廟裡還賠了他一大筆錢，不過怎麼能不算實現願望呢！」

「還有還有……」

安然垂下眸，看向自己身側那位少女。除了自己，再也沒人看到她。

耳邊傳來池媛興奮地說話聲，只有安然看到了，那白光中間瞧著不過八九歲的小姑娘。

本來她還在疑惑，為什麼池媛和她在記憶里看到的不一樣，直到身邊漸漸浮現出了一個血淋淋的身影。

後背被血水浸濕，皮膚上遍布黑色的斑點，甚至連臉頰上都沒能倖免，安然看到這樣的池媛，明白了一切。

如果說樹中的靈魂持有池媛小時候的記憶，那自己身邊這位，便是持有死前記憶的那個池媛。

起初安然以為就算是一部分靈魂也沒有什麼不同，但現在的情況很明顯，樹里的這部分靈魂完全不記得遊戲世界的事情，無論是性情還是記憶，都和八九歲的池媛一樣。

「為什麼不和你的另一部分融合在一起？」安然在心底里問道。

只要池媛想，她完全可以走進去，和樹中的自己凝聚在一起，或許還可能以實體的形象出現。但她沒有，她只是站在樹下，靜靜看著她眼前的哥哥。

池媛搖了搖頭，她的說話聲只有安然能聽到：「我不想讓哥哥見到我這麼難看的樣子。」

「我希望他眼裡的我，是漂亮的，快樂的，幸福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副鬼樣子。」

「他是你家人，不會在意這個的。」安然輕聲道。

「不。」池媛倔強道，「如果他見到這副樣子，就會不喜歡我了……不可以，我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不是的，你什麼樣子他都不會在意的，真正的家人，是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會在乎你，這種感情和相貌、天賦、能力什麼都沒有關係，是源自心底的情感。」

「可我不是他妹妹……」池媛雙手死死攥住衣角，小聲道，「我只是被領養的，連親人都算不上……如果被看見了，一定會被拋棄的……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討厭我的……一定會的……這樣就好了，再見最後一面就好了，就算會死掉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一會兒就消失了。」

「可我好喜歡哥哥啊，從小就喜歡……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要不是他妹妹就好了……」

「我要是當時就死在佛像手裡就好了，那樣的話，哥哥就會永遠記得我最漂亮的樣子了……」

安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聽著。她不懂這種感情，也無法理解，但是，如果有什麼話，還是說出來會更好吧，至少不會留下遺憾不是嗎？

「哥哥，我好睏啊，你能不能哄我睡覺啊，就像以前在家裡那樣……」

白光漸漸微弱，就連身邊的池媛也逐漸變的透明，安然知道，她的時間快到了。

破碎、不完整的靈魂，本就不可以長時間存在，更加上她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不然也不至於安然耗費了這麼多力量才出現。

「好。」

耳畔響起低低的哼歌聲，安然看到眼眶漸漸泛紅的池媛，終究是沒忍住。

砰。

她抬起雙手，一下子把少女的池媛推了過去。

「抱歉，我還是不贊同你的想法。」

池媛倉皇回頭，卻在下一秒後背撞上了什麼東西。

耳邊的哼歌聲戛然而止，池乾感覺被什麼很輕的東西撞了一下，詫異地看向雙手伸在前的安然。

安然勾起唇角，淡淡道：「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她說……」

「哥，我喜歡你。」

池媛搶先一步說出了口，不料正中安然下懷，她看到安然臉上得逞的笑容，懊惱的情緒猛然湧上心頭。

池媛聲音很輕，很輕，卻依舊一字不落的被池乾聽到了。

耳畔的聲音不同於方才稚嫩的童聲，熟知靈體的池乾瞬間便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

就算知道自己不會被看到，池媛還是低下了頭，蹲在地上，抱著半透明的身體懊惱不已。

風中傳來鳥鳴的聲音，還有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安然收回手，沒聽見池乾說了什麼，但看到池媛詫異回過頭，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她依靠著樹幹，心底驟然升起一種滿足感。

今天，也算是有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