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情誼是不假,但也就穿襠褲時玩過那麼幾年,要是自己差點害對方命,依裴垣記仇性子……王獻徹底醒酒了,背後驚出一身冷汗:“得得得,你莫說了,我這就登門看看去!”
吉雙在王獻走後,悄聲問謝詔:“阿郎,裴郎君不是在我們酒樓吃過豕肉菜麼?”
那一回,沒人提醒裴垣那是豕肉菜,對方吃了之後還贊呢,給了許多賞錢,叫人問庖廚這是什麼做的。阿郎恰巧在店裡,知道後沒讓庖廚說實話,託詞說是鵝肉。
謝詔點頭:“子介魯莽,今日是僥倖,若下回……”他止住了話頭,避讖。
元六則惦記著王獻嘴裡說的炸排骨,連裴郎君那樣挑剔的人吃了都說好,想必味兒一定很好?
興沖沖對謝詔道:“阿郎還沒用暮食,不若我去買些來?”
謝詔哪裡不知道他想什麼,頭也不抬:“你自去吃就是,不必拿我做幌子。”
元六嘿嘿一笑,撈過吉雙肩膀:“走走走走!”
走到半掩門外還能聽見吉雙抱怨聲音:“你少吃些罷,往那一站我都瞧不見阿郎了……”
謝詔著實是個事少又寬厚的郎君,在這個年紀,旁的五陵少年還在鬥雞走狗,在家亦是呼奴喚婢以顯大家風範,似他這般任小廝自去休息,夜深了,覺得餓了,不想麻煩廚房動火,自己帶上錢袋子出門覓食的,幾乎可以算“珍稀”了。
原本謝詔想的,自家酒樓還沒打烊,便去自家吃碗雞湯餺飥,可獨自走出家門後,又覺得這樣晴朗的夏夜難得。
頭頂月色頗皎潔,泠泠如雪,照得路面亮堂堂的。近來夜晚多雨,莫說月亮了,連顆星子都沒有,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原來已經六月中旬了麼,怎覺得昨日才過了端午似的。
謝詔沿著巷子裡的青磚路慢慢走,腦袋是完全放空的狀態,漫無邊際地想到什麼是什麼。
附近有幾家大戶,馬車牛車來往是常事,人卻走得少,故棗花巷的路顯得很平整,還有些僻靜。月光拉長他影子,籠在身上,鍍了一層淡淡朦朧光輝,顯得人有些清寂,清風也來眷顧,拂動廣袖。即將七月的天氣,已經不那麼悶熱了。
謝詔憑藉極好視力,瞧見前方腳店裡走出來幾個勾肩搭背的酒客,再走近些,風一吹,帶來對方身上味道,有些熟悉……哦,是自家釀酒。
謝詔抬眼去看腳店門口掛的招牌,寫著“虞記”。不知什麼字體,圓而胖,毫無筆鋒可言……竟然有些可愛。
“可愛”一詞,祖母常用來形容小時候他與兄長二人,還有家裡那隻貓。
不過貓已老,兒孫又生一堆兒孫,如今只能從貓臉上看出老態龍鍾,瞧不出可愛。
祖母也走了好些年頭。
謝詔蹙眉,想到,倒是新出生的那幾隻不知十幾世孫的小貓,圓滾滾白絨絨仿佛江米糰子,確很“可愛”。
再看這招牌,竟然與那些江米糰子有些相像。
虞蘅瞧著門口可疑人影,在那苦著臉,不一會自己又笑起來……莫非腦子不好?
她對自己寫的招牌很是滿意,花體字,多麼有藝術氣息!
就連門口掛的燈籠,她都重新糊了兩個,統一下字體。
這會正支使阿柳掛燈籠呢,阿盼搶了活兒:“我來我來,阿柳掛不明白!”
阿柳樂得清閒,卻還是翻了個白眼:“夠得著麼,矮冬瓜。”
阿盼委屈:“蘅娘子你看她!”
阿盼在同齡人里算高的了,奈何跟阿柳中隔了有兩歲多鴻溝,怎麼拼命吃也補不上這點差距。
虞蘅選擇裝死:“客人吃些什麼——”
謝詔聽了一耳朵小娘子們的口角,有些尷尬,正欲走,卻被叫住,這時候再走未免掩飾太平,太刻意,到底提腳走進店裡。
虞蘅得閒了,親自奉來菜單子。
夜深了,虞蘅幾人已經輪番洗漱過,鬢角猶帶水汽,穿一身素,這就準備關門關火了。若非謝詔站在店門口跟生了根似的,她都懶得招呼。
燈下,二人對上眼,都有些詫異,這不是那天那河邊碰見那誰誰麼!
謝詔與那雙含笑杏眼對上,又挪開,想的是,虞……原來做灌漿與酸湯麵的娘子,並非經驗豐足的老媼,而是這樣一位清麗女郎。
虞蘅則瞭然,難怪這位站在黑里那麼久,想來是腹中飢餓又囊中羞澀,正糾結不下,被自己喊住,不得不硬著頭皮進來。
不怪她又誤會,畢竟謝詔方才練字怕墨汁沾壞了衣裳,穿得十分簡素,便是士子們人手一件的襴衫,多漿洗兩次便發白髮硬。
虞蘅照顧對方體面,將菜單子奉上後,便道:“客人看看可有想吃的?”
她留了話墊在那兒,若沒有,起身告辭也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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