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的他已經摸爬滾打地學會了一些世界運行的規則,比如,屍體保存得再怎麼好,都不可能通過一棵樹復活。
只是他自學得並不透徹,哪怕早慧,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辯論性的語言打假。
也許是即將徹底變成怪物的爺爺的怪異語調過於真誠,童游把自己的家搬到了那座墳的附近,日升月落,他每一天都能在洞口看到遠處茁壯生長的樹杈。
四季更迭,樹杈真的變成了大樹,但是爺爺也徹底變成了污染物,童游想,爺爺是幸運的,至少不用苦惱該怎麼解釋他沒有成真的謊話。
那時候,他又突然覺得死亡也是逃避。
在那幾年,『爺爺』成為了這個污染物的名字,以這個名字為起點,他又陸續對著一些親近的污染物叫爸爸哥哥姐姐。
童游擁有了一個大家庭。
但他時常也會盼望著爺爺的謊話成真。
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發現母親的墳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他幾乎都要以為爺爺的謊話真的成真了,他拼命地挖著墳土,卻只看到了殘餘的白骨。
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拋墳的情緒起伏以及這幾天找不到污染物的不安和焦慮,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
他現在已經不能像6歲時那樣,再對著那幾隻污染物從容叫出親昵的稱呼。因為羞恥心作祟,每當提起它們時,都會稱它們為寵物。
不管他怎麼掩飾否認,朱姐也會知道,爺爺是他的家人。
童游不顧一切地朝著爺爺走去,一步比一步艱辛。
他離污染物越來越近,就像即將踏入爆炸中心,衝擊波剮蹭著他的臉,有溫熱的液體滑過,他以為是血液從傷口流出。
但流出來的只是眼淚。
與此同時,被發狂的污染物影響的還有來自S區外的清道夫。
清道夫築起了防禦,可還是抵擋不住污染物的衝擊。
運輸員縮在了清道夫圍成的人牆角落,緊緊抱住了自己腦袋,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他睜開一隻眼睛,朝著風暴中心看去,這一眼讓他崩潰道:「我要辭職——我再也不來S區了!」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理他,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力全在那個瘦小的孩子身上。
眼看著那個孩子離發狂的污染物越來越近,而污染物卻沒有恢復冷靜,沃自心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請求道:「隊長!再等下去,那個孩子就沒命了!」
諸明知死死盯著童游,他的心猛地提起,仿佛在走高高掛起的鋼絲,腳下是萬丈懸崖,而兩岸的一端是沃自心的焦急,一端是運輸員帶來的傳言。
傳言......能信嗎?
倘若這個孩子並不像傳言所說那樣能讓污染物在他手下蟄伏,那他們將會放任一個生命在他們面前死去。
這樣的下場他無力承擔,諸明知有好幾次都要下令擊殺那隻污染物,然而他都會想起那個孩子和巨樹污染物玩耍的畫面。
他無比迫切地希望那個孩子能證實傳言。可是眼前的危機刻不容緩,就在諸明知快要動搖的時候,通訊器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隊長!」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去追蹤獨眼的小林!
小林那邊背景音雜亂,諸明知神色一動,沒等他應答,小林的下一句話接踵而至。
小林急切道:「獨眼在那個孩子身後的房子裡!」
*
獨眼蹲在了窗台下,被外面的動靜嚇得瑟瑟發抖。
雙目如死魚眼般大睜著,頭頂玻璃的碎裂聲響起,碎玻璃砸了他滿頭。獨眼像是被嚇到一般,慌張抬起自己掩藏在了身後的胳膊。
大塊大塊的皮膚正在往下脫落,脂肪融化,肌肉斷裂,深可見骨。
淋漓的鮮血讓獨眼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他就要變成污染物了。
這個認知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神經,他呆愣地看著自己的胳膊,不明白異變是從何時發生的。
他進入S區遠沒有犯罪後逃脫抓捕的時間長。他在S區外屢遭不順,表白被拒,求職遇挫,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老闆還屢屢壓榨。
這些苦是他前半身從未吃過的,巨大的落差感解放了他本性里的惡,他像脫逃了鐵籠的野獸,殺了人被流放到S區,對他來說如同回歸了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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