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姐先一步把那朵花捏在了手裡。
朱姐分明沒有說別的, 但索徑卻平白無故生出一股緊張來。
就像......朱姐不僅會拿走這朵花,也會把他手裡的花環全都拿走。
黑色的霧氣充斥了索徑的眼眶,源源不斷的黑霧從眼眶裡流出,旁邊的湖水無端結了冰,冰層在平靜的湖面上緩緩漫延。
朱姐用濕漉漉的手指滋潤著白花的花瓣, 抬起臉,正好撞上索徑撕開了人類的偽裝。她沒有躲回水裡,面色平靜,認真問道:「童童送給你的嗎?」
這個距離足以讓朱姐將索徑的各種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因為距離夠近, 朱姐的身上帶著水珠,也結了一層冰霜。
她知道索徑動了怒。
朱姐並不是在尋常的某天中突然驚覺索徑的非人類身份。
認識索徑的第一天,找到了她的唐嘯引來了童游, 童游哭著跑到岸邊,半個身子都撲到了她的懷裡。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童游流那麼多眼淚,眼淚砸在她的身上, 又穿透了水面, 染咸了一整個湖。
驟然離開, 她本來就帶著愧疚,異變讓她離開的那段日子一直泡在波動的水裡,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自如, 但童游哭著,卻讓身處水裡的她心慌不已。
直到她輕拍著童游的後背,抬起眼眸,才意識到讓她近乎心悸的源頭在岸上。
索徑沒有靠近岸邊,孤零零地站在遠處,像落單的社會隱形人。偏偏他的皮膚蒼白得毫無生氣又引人注目,朱姐直愣愣地望了過去,眼眶裡涌動的黑霧如驚濤駭浪般將她捲入了深淵。
那時正是雪季結束後的第一個春日,溫暖的光線催化了湖面上的殘冰,湖水也滋生出了暖意,朱姐卻如墜冰窟,被污染了一半的靈魂都在顫抖戰慄。
少年鴉羽般的黑髮垂在蒼白的後頸,每一根細小的髮絲都融化成了黑色的霧氣。濃霧蓄勢待發想要竄離本體,卻因為索徑的克制只能無力地彰顯著躁動。
索徑的身影和張牙舞爪的濃霧被投在了地上,組成了一座隱忍待發的火山。
光都穿不透的濃霧,剪影線條如觸手般在地面起伏不定,一會兒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在地面拉長,一會兒又在堪堪觸碰到童游的影子時懊惱縮回。
黑色的霧氣終於如同火山的岩漿般爆發,卻散發出了徹骨的寒潮。似要將一切吞吃入腹的濃霧,帶著鋪天蓋地的勢頭席捲而來,又在童游轉過身的上一秒,悉數蟄伏。
皮膚蒼白,眼球漆黑無神,氣息冰冷潮濕的索徑站在陰暗的角落,對童游露出了一個無辜的淺笑。
朱姐的睫毛覆了一層雪霜,現在的她似乎不再像初見時對少年心生懼意。她從記憶里回神,從容吐出了一口哈氣,繼續問道:「你知道什麼是人類的愛嗎?」
她在「人類」兩個字上落下了重音,仿佛在強調著索徑非人類的身份,也撕開了索徑身上只對童游生效的人類皮囊。
索徑眼眶裡的黑霧依舊在逸散,襯得皮膚愈發蒼白離奇。他似乎沒有聽懂朱姐意思,微微歪頭,霧氣因為他的動作在半空中淡化了虛影。
「人類的情感很複雜,對朋友、親人、師長和戀人的感情,我們都可以稱為愛。」剛才的動作在索徑身上毫無人氣,透著一股子詭異。朱姐嚴肅道,像是抓早戀的家長,「但是這些,不能一概而論。」
在這個狹窄的湖畔,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明明是散發著攻擊性和戾氣的索徑,但因為朱姐剛才那兩句話,一切都顛倒了過來,此時在朱姐面前的仿佛只是一個需要受教的學生。
索徑的目光始終黏在朱姐手裡的白花上,直到朱姐的話音落下,被追問而升起的短暫困惑終於消解,索徑眸光微動,抬起了視線。
朱姐就是在這裡,用這樣的語氣,給他和童童講著人類世界的文字和歷史。
童童在S區自由自在了太長時間,野慣了,突然把他拘著,很快就從一開始的好奇變得厭煩。朱姐迫切希望童童能好好學習,因為童童對學習牴觸,她的語氣從一開始的溫柔變成了現在的嚴肅,在課堂上也漸漸變得不怒自威。
這些變化索徑都記得清楚,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渴望成為一個人類。
最開始他只是和所有污染物一樣、不,是比所有污染物都更不想和童游分開,所以他幻化出了人類的肢體和樣貌。
人類的外表的確讓他站在了童游的身邊,但他又在某個瞬間,突然意識到這些是不夠的。
童游是個人類,也更喜歡人類。他空有人類的皮囊,做出的事卻總讓童游紅了眼眶。
這不是他的本意。
每次朱姐講課,他都會努力聽清每一句話,學習人類的規則。
朱姐的每個提問,他都能對答如流。
包括現在。
「在你們人類看來,愛是保護、思念和祝福,是犧牲和成全,也是爭取和勇敢。愛讓心臟蓬鬆,也凌虐著心臟。」
索徑眼眶裡的黑霧有了消散的跡象,一字一頓道:「人類的愛如此,非人類的愛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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