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快去吃飯。」
「嗯。」
掛了電話,一直在笑的張羽幾乎哭了,他才十九歲,第一次孤身離家,第一次硬著頭皮闖蕩,他不幸運,未能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可也沒那麼不幸,他和他的父母都不至於風餐露宿,在那座北方村莊裡活得平靜,但當他來看外面的世界,便明了了人與人之前巨大的差距。
他想要過得更好,妄想在都市中有一席之地、有更大的尊嚴,他又安於現狀,早早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攢錢,愛上一個北漂務工的女孩,回老家,結婚,過與父母一樣的一生,然後,將期望盡數寄托在未來的兒女身上。
傍晚的地鐵上,渾身沾滿了漆料的張羽站在人群里,他穿著灰色的工服套裝,幫新的師父孟哥拎著水杯。
孟哥以短視頻和網絡小說作為消遣,粗糙乾燥的手指滑動著手機屏幕,眼前空出了一個座位,張羽請孟哥坐下。
張羽繼續站著,到了換乘站下車,然後再次排隊,他無聊,在手機屏幕上亂劃,嗅著地鐵站台處空氣的氣味,這種氣味包括了塵土、機油、汗水……
孟哥把嘴貼到了張羽的耳邊,說:「你看,那裡有個美女。」
站台上的人熙熙攘攘,張羽順著孟哥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一個穿著半裙和絲襪的女人,他笑了笑,小聲地說道:「師父,原來你喜歡這種。」
孟哥撓了撓脖子,問道:「那你喜歡哪種嘛?」
張羽思考了一下,然後笑了,說:「我們高中的班花那種,扎個馬尾辮,臉蛋小小的圓圓的,穿著牛仔褲。」
年長的孟哥露出了無奈的笑,他搖了搖頭,說:「小屁孩,沒品味。」
「欣賞,只是欣賞,畢竟人家學習好,都考上華東師大了。」張羽的這種傾慕算不上,頂多是在有限的環境裡找到了一個理想型。
他隨著隊伍向前移動,走進了擁擠的車廂,他彎著脖子看了半天手機,一抬頭,正和一個男人四目相對,男人戴著眼鏡,長得英俊,氣質輕熟,穿著襯衫和淺灰色風衣,比張羽低不了幾公分。
陌生人之前湊巧的一瞥,不足以在彼此的心裡留下什麼印記,下班路上的吳明微只覺得眼前這個身高一八五往上的男孩子長得帥氣,他能嗅見他身上油漆和塵土的氣味,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剛成年的人的稚嫩。
下了地鐵,孟哥戳了戳張羽的後腰,說:「剛才我旁邊那個男的,是個醫生。」
「你怎麼知道?」
「我看他手機屏幕了,他在醫院的群里發消息,」孟哥饒有興趣,他問道,「小張,知不知道在北京當醫生能賺多少錢?」
「幾萬?」
「不止,你看沒看見他手上的那塊表?很貴的。」
「師父你還懂這個?」
「那當然,你師父什麼不懂啊。」孟哥人就是這樣,他三十多歲,還算年輕,有一些庸俗的愛好,渴望老婆孩子熱炕頭,比起青春懵懂的張羽,他才是整個宿舍里最急著找女朋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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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微沒想到,再次的相遇會來得這麼快,大概由於近日行程及乘車習慣各方面的巧合,兩天以後,他在同一時間的同個車廂再次遇到了上次一面之緣的男孩,他還是穿著沾滿了漆料的工裝,拎著一隻和他格格不入的半舊茶杯,和他的工友站在一起。
新的一站,眼前空出了兩個座位,張羽被孟哥按著肩膀坐了下去,張羽一抬頭,這才看到一件乾淨筆挺的卡其色風衣緊貼著他,接著,視線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張羽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還是站了起來,對站在旁邊的女學生說:「我要下車了,你坐吧。」
男人還在看著張羽,張羽對他笑了笑,說:「我身上太髒了,別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對方輕飄飄地開口,說:「不會的。」
張羽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什麼,他只能在錯開視線之前對男人報以微笑,張羽的眼睛有神,長得帥氣,短短的頭髮漆黑濃密,皮膚是陽光曬過後健康的顏色,他高挑又健壯,將普通的工裝穿得很不普通。
幾分鐘以後,吳明微面不改色,埋下頭給好友發消息,寫道:在地鐵上遇到天菜了。
朋友回覆:哇,拍個照看看。
下車了,沒好意思拍,感覺……感覺才十幾歲,太罪惡了。
那怎麼了,只要吳醫生想吃還會吃不到?
穿工裝的,身上都是油漆,應該是個做裝修的民工。
啊……工裝帥哥,吳醫生,那不是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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