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大得病床前的欒也和樊青都能聽見,還夾雜著語氣激動的詢問,問她在哪,出什麼事情了。
病床上的人也哭了。
欒也拍拍樊青,兩人出了病房。
這通電話打了快一個小時,電話那頭的父母決定連夜訂機票飛過來,凌晨能到醫院。
或許是太虛弱,又因為父母即將趕到,欒也出門和護士交代了幾句的功夫,病床上的人就已經睡著了。
欒也和樊青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這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兩人還沒吃晚飯。
老和發來消息,說已經帶著剩下的人回了,讓他放心。
「吃點東西嗎?」樊青問。
「點外賣吧。」欒也看了眼時間,九點多。「她父母一點多就能到,咱們在這兒守一會兒。」
「你是不是擔心……會出事?」樊青問。
欒也看了他一眼。
「她不是迷路了。」樊青說。
片刻後,欒也笑了一下:「看出來了?」
「一個人過來的,走的路線也不是容易迷路的線,距離正確的路不遠。像是專門從路線上鑽林子裡的。」
欒也看著他沒說話。樊青接著往下說。
「沒帶任何登山裝備,沒穿登山服。一個小包里只裝著身份證。她說手機弄丟了,但是我找過,周圍沒有手機。」
「她是……」樊青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兩個字。
「未遂。不管她為什麼走進去,但她選擇了求救,說明她放棄了。」欒也說。
「一般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求生的本能會讓她發出求救信號。」
樊青抿了抿嘴,盯著眼前光潔的地板。
「我媽掉下去的那天,沒有人聽到。」樊青突然說。
欒也愣住了。
「我有時候……會猜,可能是因為太突然,船上風太大,或者……只是沒人聽見。「
只是沒人聽見。
而不是在那一秒里,她做出了選擇。
醫院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走廊偶爾路過一個護士或者病人。欒也看著樊青,半晌之後,終於開口。
「樊青,看著我。」
樊青抬起頭,對上欒也的眼睛。
「不要腦子裡的假設,懷疑已經存在的東西。」
樊青下意識反問:「什麼?」
「愛。」欒也說。
樊青的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攥緊了。
「你不知道她離開那一秒發生了什麼,但是這個根本不重要。」
你不敢和任何人說的,從記事起就困擾你的這件事,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你生下來的那一秒,每次照顧你的那一秒,為了爭取離開村子去往金船的每一秒……她愛你,這件事是確定的。」
三歲失去父母,只能從描述里去感知父母的過去,記憶模糊得像是虛無。
但出生時稚嫩的,脆弱的生命,橡父母取下的樊青的名字一樣,如同樹木年復一年成長著,構建成現在十八歲的骨骼。
每一點重量,都是愛的衍生。
「我——」樊青剛開了個口就哽咽了,他有點狼狽,吸吸鼻子飛快低下頭不想讓對方看見,想要在自己兜里翻點紙。
翻了一圈沒翻到。
明明記得有的,是不是王在哪兒了,在對方面前哭也太丟人了……
欒也的手出現在樊青眼前,手裡有兩張折好的餐巾紙。
「只有這兩張。」欒也語氣不緊不慢。「不行你只能拿我衣服擦了,你挑這款是不是挺防水的?」
樊青接過紙,擦了把臉才看著欒也回答:「嗯,可以當雨衣。」
欒也和樊青對視了幾秒,走廊里暫時沒人,燈光明晃晃的。
樊青把頭抵在了欒也的肩膀上。
欒也沒說話,拍了拍對方後頸。
樊青垂著眼,餘光能看到欒也左手的手繩。
等病房裡的周小姑娘父母到的時候已經快兩點,千恩萬謝了樊青和欒也,非要給他們錢,兩人沒收。
「別罵她,小姑娘受了驚嚇,又有傷。」欒也衝著這對父母道,「她老害怕你們罵她。」
周母淚水連連,衝著他點點頭。
這個時間連夜回雪湖村不太現實,兩人在附近找了個酒店湊合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去。
今天太累了,洗漱完躺下的時候樊青覺得自己手都快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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